送葬归来之后,三个孩子便回到正院内堂,一起陪着祖辈默默地用午食。 柴氏看孙女仍是瘦得有些脱形,原本十分合体的一身斩衰如今看起来松松垮垮,不由得劝她多喝了些汤水。李遐玉皆依她所言,喝了驼蹄羹、莲子银耳羹等,又进了些温热过的酪浆助消化。 柴氏便道:“元娘,明日不如就换成素服罢,这斩衰也不必再穿了。再过几日便到了除夕,你和玉郎正好都换一身新衣裳。我让侍婢用滩羊皮做了长袄、白狐皮做了轻裘,你们俩都试一试。三郎也做了几身作替换之用。这些时日,你们三人都瘦了好些,若是不合适,再让婢女拿去改一改也好。” “多谢祖母!”谢琰与李遐龄齐声道。 李遐玉垂眸望着自己身上粗糙的麻布孝服,自然不会拂了祖母的好意。服斩衰三年,也不过是为了表示哀痛之意。如今她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做,不必要在乎这些俗礼。因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便是不服斩衰、不禁肉食,他们姊弟俩心中的痛苦也丝毫不会比任何失去父母的孝子孝女少。 “服饰吃食皆是小节,大节不失便可!”李和豪爽地挥了挥手,不小心使的是受伤的手,立即传来阵阵抽疼,遂不动声色地捂住了伤口,“三郎、玉郎,随着我出来!从今往后,由我亲自监督你们修习武艺,须得日日勤勉,不许有半分懈怠!” “是。”谢琰牵着李遐龄随着他走出内堂。 “祖母,祖父的伤不打紧罢?”李遐玉觉得祖父的动作似有些不对劲。 柴氏倒是十分淡然:“随他去折腾。折腾疼了,自然便消停了。说来,咱们家惯用的医者性情有些太绵软了,得找个常在军营中治疗外伤的军医才好。他们为了镇住伤兵,脾气通常十分暴躁,吼声也不比你祖父低,定能制得住他。” “……祖母此计甚善。”以暴制暴什么的,看起来简单粗暴,实则对于李和才最为有效。 内堂外便是一片苍翠的松林,李和早已经命部曲在松树上绑了几个箭靶,亲自盯着李遐龄练习箭法。经过谢琰的指导,李遐龄已经勉强能拉得开半石弓,射箭的准头也有所提升。对于初学者而言,十中一二已经是很不错了。李和很满意地抚着长须,心里给孙儿准备了各种磨砺计划。 谢琰亦在他们旁边磨练射艺。不过,他射的目标是松树上挂的制钱,使的也已经是六石弓了。用六石弓射制钱中间的孔,光是控制力道便已经很是不容易。若是力道太重,恐怕箭穿过钱孔时,便会扯断绳子,将钱远远地带飞出去;若是力道太轻,却不容易控制箭的方向,连穿过钱孔都很难做到。 谢琰平时射箭皆是十射十中,增加难度之后,却只有十中五六,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李和对他的成绩十分不满意,在旁边喝道:“别说区区六石弓了,你往后平时就须得用十石弓,战场上才能轻而易举驾驭军中用的射程最远的弩箭,不至于在替换连弩所用之箭的时候顾不过来!临时拉得动床弩,则更能威慑敌人!” 谢琰点头称是,依旧不急不躁地拉弓射箭。 坐在廊下观看的李遐玉忍不住轻声道:“祖母,床弩是攻城之器罢?用于两军对敌未免有些大题小做?” 柴氏道:“床弩射程最远,若想取躲藏在大军中的敌首之性命,或者射断他们的军旗时,确实是颇为得用的。”说着,她瞥了瞥孙女,低声道:“元娘还是对这些感兴趣?平常习一习骑射便罢了,祖母往后会带着你好生学习主持中馈,打理家中的庄园店铺。经济庶务,都是女子必须学的。只有善于经营,才能撑起家中的用度。钱财看来都是俗物,却是一家人生计所在,不可轻忽。” 李遐玉抿了抿嘴唇:“祖母,主持中馈于儿而言并非重要之事。儿眼下只想为阿爷阿娘复仇,彻底踏平薛延陀人,平定漠北漠西的胡虏,安我大唐之边疆。祖母便是女中豪杰,为何却想让儿变成个寻常的女子,只能依附于人过日?除了咱们自家之人,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祖母便能放心将儿交给一个陌生男子么?” 柴氏望着她,心中微微一恸:“祖母自然会仔细给你挑选夫婿。”她当然认为,自家孙女千好万好,品貌才华皆无可挑剔。若是要替她找夫君,也恨不得从诸多少年郎中寻一个既才华横溢又情义高华者,才堪堪能匹配。 “不,祖母。这世间负心之辈何其多,说不得儿便会遇上一个。便是他不负心,或许也有顾及不来的时候。儿怎么能将自己的安危、自己的人生,交给别人?”李遐玉说得十分平淡,但一个尚未满九岁的小娘子便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难得之极了。 “儿记得祖母曾给儿讲过平阳昭公主的旧事。高祖起事之时,柴驸马欲前往相迎,不能携贵主一同离开,只能将她独自留在长安面对危险。若不是贵主智计出众,及时离开长安,变卖家产招募收编各路义军——且不说在关中征战连连获胜了,她恐怕根本无法保护自己的安危,迟早会沦落到楚哀王(李智云,李渊第五子,李世民庶弟)那般无辜被杀的境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