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物。他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他,老汉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倒在地上,自己摔下了城墙。 几支箭堪堪擦过谢琰的头顶,射入城内。他有些呆怔地望着老汉方才站立的地方,心中升起了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薛延陀人的憎恨,报仇雪恨的坚定,亦有对老汉的感激,更有对生命无常、生生死死的恐惧。 他从来都很清楚,每一场战事都意味着无数条人命,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便是如此。然而,书上看来的惨烈,却远远比不过亲身的见闻。他生在贞观年间,故乡远在安定繁华的中原,年纪又尚小,何尝经历过这样如佛家地狱一般的景象? 然而,无数心念转过,都不过只是刹那之间罢了。谢琰很清楚如今自己身在何地,眼下又该做什么。他咬着牙站了起来,寻了个合适的隐蔽处之后,便举弓抽箭。借着城楼燃烧的火光,他望向城外,意图瞄准敌人。不过,这一眼看过去,他的心便彻底地沉了下去:底下乌压压一片薛延陀骑兵,足足有三四千之众!区区一座长泽县城,必定守不住!何况,既然派兵攻打长泽县城,为了取得足够的战果,薛延陀人必定也盯上了夏州州城。若是州城被困,必定多方救援,谁还顾得上旁边的一座小县城? 心中虽然颇有几分绝望之意,但谢琰射箭时却异常冷静。若是此时有人注意到他,必会发现他小小年纪,竟然能做到箭无虚发。不过,数千薛延陀人,只在城墙稀稀落落的箭雨中倒下了几十人,自然丝毫未能引起旁人瞩目。 谢琰很快便将周围能搜集到的箭都用光了,也勉强挨过了薛延陀人的几轮箭雨。城墙上仍然安然无恙活着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完全无法压制试图攀援城墙的敌人。不多时,便有些身手灵敏的薛延陀人爬了上来,与大唐的儿郎们展开了肉搏战。 谢琰随手拿起一柄已经生锈的横刀,用尽力气斩落了两三人。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沾湿了他的兔皮长袄,而后迅速变得冰冷。他心底也从刚开始的满怀忿恨,逐渐变得悸动不安,最终只剩下一片麻木。 砍杀,砍杀,砍杀。 直到双臂酸疼得快要抬不起来的时候,谢琰才停了下来。他心中清楚自己已经无法再战,便丢下横刀,转身离去。然而,在奔下城墙时,到底仍有几分愧疚,仿佛自己当了逃兵一般。只是,想到或许仍然在等他传消息的李家小娘子,他便觉得依旧身负着重任,决不能轻易死在此处。 “城门破了!!” “薛延陀人杀进来了!!” “快逃!!” 谢琰跌跌撞撞地穿过惶恐躲避的人们,好不容易才回到李家。因门户都已经被堵住了,他不得不跳墙而入。正要往内院走,却见几个粗使仆婢匆匆地拎着包袱躲进了下人所居的倒座房。随后,浓重的血腥味便传了过来,令他想起了城墙头上那片血肉横飞的景象。回过神,他不禁拧起了眉:如此异象,李家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李家小娘子、小郎君不知可安然无恙? 当他循着血腥味来到厨房边时,便见李家几个部曲正将三四具尸首藏到旁边的树丛后。孙氏吓得浑身战抖,搂着李遐龄轻声哽咽。李遐玉的脸色亦有些苍白,却已经将恐惧都深深地藏在漆黑的双瞳之中。而母子三人身边,只剩下威娘一个侍婢。 “李娘子,三四千薛延陀人已经破开了城门。”谢琰道。 李遐玉循声望去,一瞬间,那张白玉般的脸庞竟像是有些无悲无喜——仿佛已经因经历得太多反而超脱于外,又似乎是看穿世间生死的出家者。这般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年幼的小娘子身上,委实有些奇异,却越发令人怜惜。不过,下一刻,她的目光便微微一动,上前一步:“谢郎君可曾受伤?” 谢琰恍然,抬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我无妨,只是溅上去的而已。”说罢,他看向那个被紧紧关住的菜窖:“世母、李娘子、玉郎,赶紧进这地窖里躲一躲罢。薛延陀人只为了劫掠而来,或许抢得粮食、牛羊和金银之后,便会很快离开。”即使这地窖看起来并不隐蔽,也总比躲在房间中好些。 “里头有人,且堵住了门。”李遐玉道。方才那些个搬空菜窖的仆婢有大半都背主了——眼看着即刻便要完全腾空的时候,七八个人磨磨蹭蹭地留在里头,忽然将菜窖关上,死死抵住,不让其他人进入。另外几人狗急跳墙意欲挟持李遐龄取得钱财逃亡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