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自己脱了奴籍,成为自由民,如此一来,父母的手就更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了,缨络百感交集,她觉得表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正思忖着,沈今竹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明日我就去找二姑姑要你的身契,脱了你的奴籍。” 缨络还没从狂喜中回过神来,随口说道:“小姐,您不怕我成为良民之后跑了,再也不回来伺候你了。” 沈今竹一笑,说道:“良禽择木而栖,只要我自己成了参天大树,何愁没有凤凰来栖?若强行留人,留的住身,留不住心啊。” 沐浴更衣完毕,沈今竹穿着宽大的缁麻孝衣,披散着头发,头上罩着白麻布,信步走到了九层琉璃塔下,沈家捐了一个月的香油钱,约两千两银子,这火柱般的琉璃塔仿佛是为了祖母点燃的一般,自从祖母走后,沈今竹的心像是被挖去了大半,沈老太太对于她而言,是祖母、是父母、是兄长、是姐妹、是朋友、是老师,是无论她做了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都会无条件原谅自己的人;无论何时回去,都会张开怀抱抱住她的人;无论在外面经历了多少坎坷和折磨,只要想一想她,就能浑身充满了力量。 谁都无法取代祖母在她心中的位置,虽说父母兄弟皆在,乌衣巷却不再是她的家了,那个地方不再有归属感。 于心安处便是吾家,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地方能让我心安了,所以我现在无家可归啊。沈今竹看着 眼前直耸入云的九层琉璃塔,塔身被一百四十四盏琉璃灯点亮,在黑夜中撕扯出一片光亮来,祖母以前就是她心中的琉璃塔,可惜现在琉璃塔已经崩溃,她心中一片黑暗。 正思忖着,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今竹。” 大手的温度还有说话的声音都无比的熟悉,沈今竹不用回头就知道对方是谁,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重孝期间,沈今竹没有心思和小情人相会,谁知他居然找过来了。徐枫说道:“我翻了院墙,偷偷去你的卧房看了,你不在,想着应该是睡不着,出来走走,你怕黑的,这大报恩寺最亮的地方就是九层琉璃塔,想着你会不会在这里呢,远远就听到你的哭声,果然在这里。” “我哭了?”沈今竹一怔,抹了抹自己的脸,湿漉漉的,带着微咸,她顺手用宽大的白麻大袖擦了擦泪,自嘲说道:“我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强。” 九层琉璃塔照着四周如同白昼一般,徐枫看见她的眼泪将纤长卷曲的睫毛黏在一起,就像是一抹乌云笼罩的愁云,他很想化作清风、吹干她睫毛的泪水,将浓密的睫毛一根根的散开,随着眼眸的开合,眼睫就将以前那样如花蝴蝶一般呼扇着,一双如黑曜石般的双眸散发出明快欢悦的光彩,他就是这样慢慢迷失在这眼眸的光彩里面,一颗心被情网罗织囚禁,再也走不出去了。 可是如今,她眼眸的光彩消失了,遮天蔽日的都是忧伤,这忧伤如同利刃似的,将他的心捅的千疮百孔,他懂得她的悲伤,却无计可施,所以他的心更痛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看似平常的话:“你清减了。” 徐枫慢慢的靠近,将沈今竹轻轻搂在怀里,今竹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扑通,扑通,慢慢的,今竹的心跳和他同步了似的,按照同一个节奏跳动着。 晚风袭来,初夏的夜风带着微凉,带着秦淮河的湿气扑来,徐枫问道:“想不想去塔里看看?” 沈今竹看着火柱子般的九层琉璃塔,“听小沙弥说不准香客进去的。” 徐枫晃荡了一下手里仿制的钥匙,“难不倒我的。” 徐枫打开了琉璃塔的侧门,两人携手进去,沿着塔楼一层层的往上攀爬,进了塔内,才看清了这个神秘巨塔的构造,每一层都有九面,每一面都有两扇窗户,窗户都是磨得极细极薄的蚌壳做的窗罩,像水晶般的透明,又带着蚌壳特有的朦胧花纹,一百四十四盏油灯就搁置在窗户内,沈今竹走过了每一扇窗户,看到熄灭的灯火,就顺手点燃了,看到即将干枯的灯油,就注入一些灯油进去。 站在塔上看着窗外,似乎可以冲过重重黑暗看见祖母祖父刚刚合葬的坟墓似的。一层层的慢慢转着圈爬上去,又是点灯又是注油的,竟也十分累人,到了据说耗费了两千两黄金铸就的纯金宝珠塔顶时,沈今竹已经累的双腿都麻木了,她第一次登上这么高的塔顶,手可摘星辰,脚下是巨大的灯柱,视野开阔,将夜间的金陵城一览无余,这个沉睡的城市俯卧在九层琉璃塔脚下,就像寒冬腊月,一只温顺的小猫拥着暖笼睡觉似的,她生于斯、长于斯,从来没见过这个六朝金粉的城市有这么静谧温柔的一面。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