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如避毒蛇般将脸测到一边去,那歌姬面露不悦,说道:“公子可是嫌弃奴家手脏?” 这两个歌姬佩玉、鸣鸾都是轻烟楼当红的官妓,轻烟楼是金陵老牌的青楼了,平日寻常人是闭门不接的,颇有些店大欺客的意思,越红的官妓脾气也越大,这佩玉自觉得屈尊给孙秀这个乡下来的、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秀才倒茶已经是很给主顾面子了,没想到不过是擦一擦人中,却反被这个土秀才嫌弃,心里很有些不忿之意。 孙秀尴尬的摆手道:“不——不是。”沈义然也出面为之解围,笑道:“孙秀年轻,脸嫩着呢,而且他正值新婚燕尔,和妻子蜜里调油,这眼里啊,暂时容不得其他女子了,并非是嫌弃佩玉姑娘。” 佩玉收回帕子,依旧冷着脸说道:“原来如此,不怪孙公子,实则是小女子没有眼色,看不出公子和夫人琴瑟和谐,乃神仙眷侣呢。” 歌姬鸣鸾和佩玉多年姐妹了,深知其今日对孙秀充满敌意的原因,也上来打圆场笑道:“孙公子不要介意,我们家佩玉就是个倔脾气。” 孙秀是松江华亭县人,家里原是桑园园主,孙家是耕读世家,近年家里开设了松江三梭布的作坊,赚得盆满钵满,孙秀一直在桑园闭门苦读,很少出门,来金陵城赶考是他首次出松江呢,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虽银子是足够的,但和沈义然这种惯看风月的金陵二流名门子弟相比,就显得缩手缩脚起来。 孙秀手足无措说道:“我与妻子新婚,她说——她说从此以后心里只许有她一人,别的女人不准看、更不准——不准碰,我还立了誓的,若有违誓,今科秋闱不中呢。所以——还请佩玉姑娘原谅小生。” 孙秀的话却引起了佩玉埋在内心隐秘的伤痛来,她冷哼一声,说道:“孙公子莫要瞧不起我们烟花之地的女子,我们每年都要交多少税银给礼部?哼,若没有我们的花捐,如何修的那么大的江南贡院?如何组织秋闱春闱?孙公子是要在大街上考试吗?” 明朝税银都由户部征收,可唯有青楼官妓的税银是交给礼部的,所以这笔税银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花捐”。而且这花捐是“专款专用”,专门用于礼部修缮考场和春闱秋闱组织考试的费用,换句话说,就是官妓们的脂粉钱支撑着这个国家的科举选仕。 ——这,孙秀才一心苦读圣贤书,并不知道科举背后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鸣鸾见孙秀才面红耳赤,颇有些下不了台,沈义然也有些不悦,心中暗叹:佩玉这是得罪人了,若这孙秀才面皮太薄闹开了,恐怕一船生员都不开心,必然会影响轻烟楼的声誉,惹得妈妈不高兴,有的是吃暗亏、穿小鞋。 鸣鸾叹道:“两位公子莫要生气,佩玉心里苦啊,今日也是触情生情。以前她和一个秀才相好,两人情投意合、生死相许,那秀才许诺会给她赎身,纳她为贵妾,可是那秀才娶了名门淑女为妻,这事便就不了了之。” 沈义然有些不解,问道:“可是名门淑女是河东狮,不许丈夫纳妾?” 鸣鸾摇摇头,说道:“那妻子倒是个贤妻,并不是那妒妇,可是秀才的老丈人着实厉害,别说纳妾,就是多看别的女人一眼,那老丈人定会打的他遍体凌伤!” 孙秀听了,惊讶不已,居然还有这等彪悍、把女婿往死里打的老丈人!沈义然听了,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说道:“你们说的那秀才的老丈人,是不是金陵礼部左侍郎崔大人、诨名叫做‘崔打婿’的?” 鸣鸾捂嘴笑道:“可不正是他嘛!崔打婿名声在外,最疼惜女儿了,一点委屈都不让女儿受,若是知道女婿要纳妾,不得把那秀才打死了呀!” 提起崔打婿,金陵城是无人不知的,只有像孙秀这种外地赶考的才不闻得其大名。孙秀一再追问,那鸣鸾便解释说道:“这崔打婿是南京礼部的左侍郎崔大人,崔小姐是家中独女,也是崔大人的老来女,爱若珍宝,真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留到十七八出嫁了,崔大人哭得泪人似的,将骑白马的秀才拉下来了,那秀才差点摔成跛子不能洞房了,女儿上了花轿,这崔大人哭着拦着花轿不让走,女儿三朝回门,崔打婿借酒装疯,挥着鞭子满院子追着抽新女婿,便得了这个诨名。” 竟然有这种奇事!孙秀问道:“这崔打婿的女婿姓甚名谁?是何等人家出身?怎地任由老丈人捶打,他家里人不管吗?” 沈义然笑道:“崔打婿的倒霉女婿叫做姓刘,字宇文,叫他刘宇文就是了,他出身名门,是文成公刘基的子孙呢,现在的诚意伯是他的大伯父,他爹是两榜进士出身,以前是山东布政司布政使,一品大员呢,两年前丁忧回金陵守孝了,刘大人当年和崔大人一起中的进士,崔大人是那一榜的探花郎,他们是同年好友,又结了儿女亲家,这崔打婿打女婿,刘大人也不好管的,横竖也是为了刘宇文的前程。” 原来是诚意伯的子孙,这金陵之地真是处处卧虎藏龙!孙秀听了,顿时肃然起敬,大明读书人谁人不知文成公刘基?他是大明唯一一个以文臣身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