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军必不敢动他,可若上了战场,万一被冷箭伤了,怕是立刻便要交代在此。 可是,真要做这大宋开国至今,第一位被俘之君么? 那,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画宗心如刀绞,深吸一口气,伸手擦去眼角的泪珠,拿起重若千钧的竹笔,停顿许久后,泼墨挥毫,写下一封书信。 …… 郭药师收到那降书时,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把林灵素找过来,将信交给他看。 信的内容很简短,大意是我们宋辽是兄弟之国,先前之事,是弟佶一时糊涂,如今已经悔悟自己的不对,我愿意在明日出城,向将军解释前因后果,请给个机会。 虽然没直接说要投降,但意思很明显了。 林灵素看着那漂亮的瘦金体,啧啧了两声:“情理之中,我朝这位官家啊,虽然未来受什么挫折,但在我看来,他有金刚不坏之心,全然不为外物所动。道德、家国、天下,都没他自个儿重要,让他突围,怎么可能,他连马都不怎么骑呢。” 那心理承受力,一点都不像一位君王啊。 郭药师又看了几眼:“这字写得不错,比那位好得多。” 林灵素一下就不高兴了:“字写得再好有什么用,能当皇帝么,得了,把这信好好收着,回头没准还能买不少钱呢。” “怎么可能卖,”郭药师哈哈一笑,“这可是我将来邀功的铁证,谁都别想抢走。你说,我要让他牵羊抬棺来降么?” 牵羊,就是表示自己任人宰割,抬棺,就代表自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是投降方最大的诚意,郭药师听说当年南唐李后主就是这样投降大宋的。 林灵素摇头道:“你这便是为难那官家了,如今城里,怕是羊骨头都被啃光了,哪里找羊来牵,至于棺材,倒是多得紧,你看着办吧。” 要是那官家不吃他爱鹤,他倒能多说几句好话,那可是他养了十多年,比徒弟还亲的老鹤啊! 郭药师露齿一笑:“算了,便让他肉袒牵羊来降就好,咱也不为难他。” 说着,他写了一封信,安排神射手,将这一个多月来的第一封回信,射到了大名府城中。 次日,按信里约定,九月初一正午,大名府南城门洞开。 又过了许久,一名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的中年人袒着胳膊,带着忐忑的神情,随着百官,走出城门。 周围的辽军立刻迎上去,将这些人控制在森寒的兵刃之间。 郭药师见局面在掌握之中,忍不住露出微笑,策马上前:“你便是大宋皇帝?” 对面的皇帝恭敬地低头:“正是赵佶。” 这一个月来,失败、饥饿、痛苦,已经让他调整了心态,不再有那睥睨天下的高高在上。 “那,随我来吧。” …… 大宋皇帝被抓了,周围的辽军纷纷来看热闹,萧干和耶律大石都有点晕,他们真的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容易,这么简单。 郭药师专门摆出了庆功宴,把蔡京童贯等人邀请到宴席上,上了军中吃食,让诸将看个够。 耶律大石是进士,汉文极好,骤然从文化荒漠一样的大辽来到了大宋文化圈,没有一会就让蔡京等使出浑身解数,把他的话题谈到了诗词之中,让这个宴席里的宋人们,显得不是那么尴尬,有几分宾主尽欢的意思。 郭药师在一边看得稀奇,忍不住调侃道:“听说咱们陛下与大宋皇帝一时瑜亮,一个爱书画,一个爱打猎,但要我说,会打猎吧,至少在逃跑时用得上,没那么容易被抓住啊。” 一时间,耶律大石也好,宋朝君臣也罢,都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 尤其是画宗,整个脸涨得通红,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萧干喝了一杯酒,叹息道:“郭兄,你到底还是在梁王手下效力,且尊重陛下不成么?” 郭药师笑道:“这不是私下闲谈么,再说了,如今陛下行踪飘忽不定,说不定哪天,便寻他不着了,都元帅素来脾气温和,不会介意的。”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