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嬴庄年不过三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先前五代国君实行公孙变法,以法治国,以法养兵,使秦国国力凌驾六国,但当年就强盛无比的秦国却因为六国实行合纵之策,被逼得生生窝在函谷关几十年,到了嬴庄这一代,六国内讧,相互攻打,而秦国积攒下的资本已经足够多,嬴庄再无顾忌,第一个下嘴的对象就是六国之中军事实力最强的赵国。 结果谁都知道,魏公子无忌窃符救赵,拖垮秦军,几十万人的伤亡战不了了之,秦国因此元气大伤,所以嬴庄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情是很不好的,但就在听说章闵来了之后,这些天一直笼罩在秦王宫上空的阴云顿时烟消云散,嬴庄连在殿内等候都不及,一听通报就起身迎下了御阶。 章闵面白如纸,嘴角还有一点伤痕,走路的步子也轻飘飘吓人,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嬴庄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正要下跪的章闵,面色诚恳而又直率道:“先生不必多礼,寡人闻先生已久,尚有事询,不知先生可否先为寡人解惑?” 章闵没有问秦王想问的是什么事情,微微退开一步,低垂下眸子,说道:“王上所欲询者,必是纵横策中连横一道,皆因自始祖鬼谷子传下纵横策,九纵一横,多见联六国合纵抗秦,少见投秦以连横。” 嬴庄听了,竟然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是连连点头,说道:“合纵之策,先为小国保全之计,后成天下势,寡人有幸读过先生文章,其中详解合纵之根本,而纵横者,从中取利。” “农耕者从地取利,征伐者从战取利,善谋者从天下取利,本质上没有区别。”章闵说着,转而道:“王上应该庆幸,纵横之徒多逐利,而非都如公孙先生那般一心为了天下苍生。” 章闵说的公孙先生并非是秦国公孙变法的那位公孙先生,而是另一位姓公孙的纵横家,如今仕楚,主张合纵,他的理念是六国合纵为强,威慑西秦,能少生战乱,使得天下安定,两代秦王都对此人恨之入骨,也爱之入骨,前者恨他智计,后者爱他才华。 只是几句话的工夫,章闵就将局面转到了自己这边,嬴庄不仅不恼,反倒是更加见猎心喜了,不由得露出了更加诚恳的神色来,说道:“先生此番入秦,虽是被强挟而来,寡人却也不愿放先生归魏,先生既言纵横逐利,若魏国出一分利,我秦国愿出十分,只请先生入秦!” 章闵并没有被这口头承诺弄晕了脑袋,反倒是冷静地说道:“闵著书不多,其中多为合纵策,王上还未见闵之真才实学,就如椟外窥珠,不知价值几何,不能轻谈开价。” 嬴庄的眼睛更亮了,对章闵做了个请的手势,章闵也不推辞,跟着嬴庄到了内殿,内殿的正中,正是一副绘制精细的六国方位图,绢帛制成,山川河流历历在目,约有数人之高,占地极大,只是看上去有些破旧,秦风俭朴,并非虚言。 章闵没有看地图上的魏国,反倒是指向了赵国边上的韩国,说道:“六国之中,韩国最弱,弱且邻近,当先灭韩,初时与赵相争,并不明智。” 嬴庄点点头,然而无论明智与否,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聪明的人不会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多置喙,章闵也没有太纠结这一点,而是道:“长平之战,赵国十户存一,六国最强已然待议,若论连横,闵先以赵为例。” “燕赵接壤,且燕国地处偏远,少有战事,举国上下全无合纵之诚,如今赵国势弱,可挑起燕赵两国纷争,使燕削赵,使赵削燕,赵国乃四战之地,非雄主不可踞,赵武灵王之后,少见英主,如今赵王势弱,宗室猖狂,除燕国之外,在其国内,可派遣能使挑拨宗室同朝臣对立,另下暗手,亡其能臣,死其名将,不出十年,赵国必亡。” 嬴庄是个少有的英明君主,对于这些事情,其实大部分都是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但从来没有听过人如此清晰明了的说出来过,只觉得有如眼前迷雾拨散,陡见朗月晴空,他的脸颊上都浮现出了激动的红晕,一把抓住了章闵的手,感叹道:“先生真乃寡人之公孙先生矣!” 章闵还从来没有得过君王如此高的赞赏,他在魏国时,虽然魏王对他也很赏识,但君臣之间天差地别,至多给几分赏赐,口头上不冷不热地夸几下,对比秦王,虽然过分夸张了一点,但不得不说,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享受自己的才华被认可的那种感觉,章闵对于入秦这件事的怨气也终是消散了一点。 用赵国做了投名状,正事讲完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