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到奴仆各司其职,明面上主人不是泰平王妃,可红轮眼睛何等的毒,他何尝看不出,这府中的一切,都受着泰平王妃的影响。 她对待每一个下人都很宽厚,并不是像其他高门主母那样居高临下怜惜蝼蚁的宽厚,而是真真的将下人们都当做一起生活的家人一样,从无苛待,所有人各司其职都是真心实意,无论谁提出要走,卖身契从来不会被扣压,甚至还会给上一些安家费。 就连前些时日,从暗巷中夹带回来的那个妓子,品行恶劣生性好吃懒做,这段时间,却也已经开始收心,主动帮着做活,想要在王府中留下来。 她又是真心的爱护泰平王,虽然红轮早就看出,那其中并非男女之情。 这样一个生性纯真的人,红轮此生从未遇见过,以至于他和属下们进入府中这段时间,收到的全都是善意,多到让他们手足无措。 如果可以,红轮真的想要和所有王府中的人一样,竭尽全力地保留这简直世外桃源一样的净土。 可惜。 千万思绪,只在瞬息。 红轮片刻的心软迟疑,再开口,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说道,“小婢女身中数刀仅存一息。” 红轮说,“若王妃速度快些,或许还能见她一面。” 杜书瑶猛的一转头,婢女刚刚在她头上别了一半的珠翠,被她突然的动作给甩落在地,啪的一声,发出虽然很细小,却清脆极致的玉碎声。 杜书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下人房,她身上并未能完全系好的衣袍太碍事了,半路中就被她扯下扔掉了。 而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下人房,见到一棵只被秋风轻轻一吹,就早早落秃的矮树下灯火通明地围了一群人的时候,杜书瑶脚步踉跄了一下,被一直紧随她身侧的红轮扶住,眼泪模糊了不远处的灯光,她甚至没有勇气再朝那里迈出一步。 红轮只伸出手臂让杜书瑶搭着,感觉到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栗之后,忍不住出声道,“王妃若是见不得……便不要勉强。” 杜书瑶却咬着牙朝前走了一步。 眼泪顺着脸上滑落,她只看了一眼,也猜出了到底是谁害了翠翠,这里是小春的房间前院。 杜书瑶拨开红轮的手,命令道,“回去看护泰平王。” 红轮迟疑一瞬,想说泰平王那里有比他还要厉害的高手看护,反倒是她这里,若是歹徒隐匿未走,才是最危险。 但是他对上杜书瑶泛红的视线,却没有迟疑,听从地放开她的手,假装朝着泰平王的方向飞掠而去,实则隐在暗中继续保护她。 杜书瑶这才咬牙快步朝着翠翠的方向走去。 人群在她到来后并没有马上散开,几乎是所有人都不想让杜书瑶看地上躺着的人。 王妃平日有多么地宠溺这个小婢女,他们都看在眼里,骤然间发生这种事,对于在他们心中一直纤弱温柔的王妃来说,太残忍了。 但是杜书瑶一步步靠近,拨开人群扑过去的时候,现场却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惨烈,翠翠整个人被布巾裹着,深色的,像盖着被子躺在地上,看不到她身上的伤处,只是她身下四周的土地,在灯光下呈现比旁边土地暗一些的颜色,湿漉漉的土腥味在这一小片的空气中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 她还吊着一口气,死活没有咽下去,是有人用内力护着,也是为了等杜书瑶。 她平日总是粉嫩的小脸惨白惨白的,杜书瑶这是第一次直面死亡,眼前几乎模糊不清,哽咽到只能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 翠翠勉力睁着眼睛,眼中一直一团亮光,逐渐微弱,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但她就是知道来的人是谁,因为没人会这样温柔地摸她额头,待她比亲生的娘亲还要好了。 “翠翠,没事的,”杜书瑶轻声说着,手掌按在翠翠的额头上,“马上就好,我已经传了太医过来了。” 翠翠则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似乎想要从这布料包裹中伸出手,但是最终只是鼓起来一下就垂下去了,杜书瑶隔着布料抓住了她的手,翠翠眼睛转了转,没有什么聚焦,片刻后动了动嘴唇。 吐出气声,杜书瑶唔的一声握住了自己的嘴,凑近翠翠的唇边想要听她说什么,她真的很努力辨认了,但还是没能从微弱的气声中分辨出什么连贯的内容。 只听到了一个太。 太什么? 太疼了吗? 翠翠眼睛闭上,杜书瑶这才敢搬动她,抱住她的头放声哭了出来。 她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杜书瑶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小姑娘。 那么鲜活的一个小家伙,现在身上冷得像是一块冰。 杜书瑶无法形容她现在的感觉,她只是个普通人,到了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金手指,甚至不熟悉这世界生存的规则,一步一步,战战兢兢的,甚至连活着都是侥幸。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