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昭对左右的卫士道:“送卢公出城。” 年轻官员们忙要搀卢公。 卢公摆摆手,示意众人退开,目光望向远方。 飞檐重宇,碧瓦朱甍,鳞次栉比的殿堂楼阁沿着中轴依次坐落,气势恢宏,雄伟壮丽,昭示着这个王朝彪炳千古的伟大和昌盛。 无数个清晨,在回荡在上都每一个角落的清越钟声的陪伴下,卢公骑马入宫,走过繁华的街道,顺着宽阔的长道,一步步走向宏伟的大殿。 从南到北,由外及内,千道万道宫门次第打开,金色的晨曦破开层层云雾,照耀在宫城之上,高耸的主殿俯瞰着整座都城,琉璃瓦上金光浮动。 日复一日,卢公身穿圆领袍,和其他大臣一道步入殿中,再一起从里面走出来。从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新晋进士,到灰心失望、垂垂老矣的老宰相,几十年时光如水一般流淌而过,那个目空一切的年轻人恍在昨日,直到现在,卢公耳边甚至还一遍遍清晰地回响着第一天入朝时站在殿外听到的宫门吱嘎吱嘎绞动的声音。 这座宫城是他的一切,他的热血,他的抱负,他的努力,他的青春年华,他苦心经营半辈子却屡屡受挫、无力挽救的失望和痛楚,全都在这里。 “我老了,走不动了。” 卢公凝望着鹅毛般扑簌而下的大雪,微微一笑,叹息道:“我乃堂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国在,人在。” 国破,那便一道赴黄泉罢。 周围的年轻官员对望一眼,眼圈泛红,哽咽着道:“先生,我们留下,您出城去吧,圣人在成都府,您可以去寻圣人,继续为圣人尽忠。” 效忠圣人? 试问天底下还有谁对皇室抱有希望? 新的、充满活力的必将代替旧的、腐朽的,这是亘古不变的趋势,没有人能够阻挡历史的洪流。 就像当年没有人能阻止本朝平定天下一样。 卢公一哂,扭头,望着李昭,含笑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大王,我这人一生就好一个名声。” 长安是他的魂,他的根,离了长安,他也没什么活路了。 李昭一言不发,和卢公对视,半晌后,微微颔首。 左右卫士明白他的意思,躬身后退。 年轻官员们忍不住哭了出来。 卢公笑骂:“哭什么!这点阵势就吓成这样,等他们攻城的时候,你们还不得腿软!都给我憋回去!” 官员们吸吸鼻子,低头拭泪。 李昭扶着卢公的胳膊,搀他入殿。 其他官员都迎了出来。 忠心的武官已经护送李曦出城,其他武官要么被抽调去抵御契丹,要么带兵自奔前程,要么占据一地等待时机,留在宫城内的大多是文官,最后一支禁卫军现在由刘将军统帅。 众官员看到李昭,悲喜交加,匆匆寒暄几句,告诉他长安现在的状况。 李昭问宫人:“妃嫔们现居何处?长平、长宁、永平公主呢?” 宫人答道:“都在太后殿中,几位贵主也在,太后有令,任何人敢踏出内殿一步,立斩。有妃嫔不尊太后懿旨……皆被当场射杀。” 李昭眉头轻蹙,问刘将军,“我留下守城,将军可有办法平安送女眷们出城?” 刘将军抱拳道:“大王,凤翔节度使已经朝着长安攻过来了,而且城外还有十几路乱军……送妃嫔们出城,只怕是羊入虎口。” 官员们叹口气,纷纷点头。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