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大多是汉人……苏郎,你别忘了,你母亲可是被汉人害死的!” 周嘉行眼皮微微撩起,反问:“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突厥人……波斯人?” 阿史那勃格沉默了一会儿。 殿中歌舞仍在继续,刚刚那一场振奋人心、气壮山河的军舞后,教坊司立刻排演起最近坊中最时兴的俚歌,歌词文雅,小皇帝和一帮文官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讨论几句。 阿史那勃格道:“小的时候,我把自己当突厥人……我的兄长们一次次纠正我,告诉我我身上没有一丝突厥人的血脉……” 虽然被赋予了“阿史那”这个突厥王族姓氏,成为高贵的可汗子孙,其实阿史那勃格并非突厥人,他是流亡到长安的波斯王族之后。波斯灭亡后,部分王室东逃至长安祈求唐皇帝帮助他们复国,这个心愿始终没有实现,王室中的许多人干脆留在中原生活。他祖父被李元宗的祖父收养,他长大后又成了李元宗的义子,家族中的波斯印迹早已不剩多少。 李元宗祖上是突厥王族,不是纯粹的汉人,但他们家祖祖辈辈和唐皇室联姻,娶了好几位公主,李家公子们自认为血统高贵,既瞧不起其他没有机会和皇族联姻的族人,也瞧不起阿史那勃格这样的波斯胡。 阿史那勃格忠心耿耿,一心侍奉孝顺义父李元宗,生死关头,宁死也要保义父周全。 然而回到太原后,义父宁愿原谅密谋暗杀他的儿子们、从那帮禽兽不如的蠢货当中挑继承人,也不愿破格给予他世子之位。 他被其他兄长排挤,义父斥责其他人,夸他憨厚忠顺,漂亮话说了又说,最后却总是用和稀泥的方式偏袒亲儿子。 一切只因为血统。 阿史那勃格当不了突厥人……也不可能被汉人接纳,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把自己当成什么人。 所以看到周嘉行时,他感到分为亲近。 从周嘉行身上,他看到那种完全不将血统放在心上的坦然和自在,不管遭受多少白眼和侮辱,周嘉行都是这么镇定。 这个人真的从来没有因为血统被质疑而感到彷徨愤怒么? 他是怎么做到的? 阿史那勃格是个粗人,并不想和那些文绉绉的汉人那样纠结于自己的身世血统,但这几年的经历一再提醒他,血统何其重要。 连义父李元宗这样敢于篡位的奸雄都固执地因为血统出身偏心,世人的血统观念只会更加根深蒂固、无法撼动。 一次次的失望教会阿史那勃格,不管他立了多少功劳,义父始终只把他当成外人,一个可以任意驱使的、比其他人要可靠的亲随。 阿史那勃格一杯接一杯喝酒:“苏郎,你真的把自己当汉人了?” 周嘉行摇摇头。 “我既不是汉人,也不是苏部的人……我只是我而已。” 阿史那勃格愣了半天,摇头晃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看你在中原待得太久,说话也跟着变味了,非要人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嘉行声音低了些:“你的兄长敢当面叱骂你为胡奴……内里的缘由,你真的不懂?” 阿史那勃格抓抓头发,“还有别的原因?” 周嘉行放下酒碗,看一眼主座的方向。 阿史那勃格张大嘴巴,一脸诧异。 片刻后,他还是摇头:“什么意思?和小皇帝有什么关系?” 周嘉行垂下眼睫,意味深长地道:“长安无人敢叱骂胡奴……可以骂突厥奴、羯奴、高丽奴……唯独不能骂人是胡奴。” 阿史那勃格闭上嘴巴,皱眉认真沉思。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