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 慧梵禅师风骨高雅,虽是被迫留下来的,却从未说过一句指责周都督的话。 饮墨笑着告诉九宁:“当年慧梵禅师和他的徒弟们在山中遇到山匪,都督刚好路过,顺手救下他们。慧梵禅师感激都督,这些年在永安寺抄译经书,还帮着族学的先生整理收集典籍,三郎读的书就是慧梵禅师从长安带来的。寺里每个月都会开几场俗讲,人人都爱听,阿郎和几位郎君只要得闲就会去戏场。” 开俗讲就是僧人用浅显诙谐的方式讲述佛经故事,把台下的信众们唬得一愣一愣的,趁他们感动得热泪盈眶时,适时地暗示他们多捐点香油钱。 后来俗讲慢慢演变,除了僧人卖力忽悠信众之外,还多了各种表演,甚至有杂耍百戏。 俗讲雅俗共赏,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闲时都爱去捧场。 九宁记得周嘉行第一次找上门的那天,周百药和周嘉言、周嘉暄就在永安寺戏场听和尚讲佛法。 她回过头,此刻周嘉行就跟在她身后,眼眸低垂,一手握拳,一手放在腰间佩刀刀柄上,肩背挺直,如绷紧了的弓弦。 看似神游物外,漫不经心,但只要周围有丁点动静,他涣散的目光立刻凝聚,如电光闪过,飞快扫视一圈。 别人在他这么大的年纪时还整天逗猫遛狗或是在学堂捣乱,他已经像个成年男子一样稳重。 书中对周嘉行童年的遭遇描写不多,总之他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下顿,是苦汁子里泡大的,还曾经流落街头,和乞儿为伍,所以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 他母亲被赶出周府后就病倒了,缠绵病榻几年。他那时才几岁,路都走不稳就得照顾病重的母亲。后来为了筹钱给母亲买药,冒着杀头的风险跑去贩私盐。 而这一切,都拜崔氏所赐。 九宁知道周嘉行不喜欢自己,还有可能恨屋及乌,非常讨厌她,要不是周都督发话让他跟着她,他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好吧,现在跟着她了,也仅仅只是跟着而已,还是没有多看她。 走在前面的饮墨停下脚步,道:“九娘,三郎说外面的人太多了,咱们还是别出去了,直接从这边去大堂。” 雪白院墙外人声鼎沸,其中还夹杂着老百姓激动的啜泣声。 九宁很好奇,踮起脚张望,什么都看不到,有些不甘心。 “去搬张梯子来,我爬上去看看。” 她还没看过斋僧会呢! 饮墨张大嘴巴,惊骇了一瞬,才想起来阻止:“九娘,这可不行!” 九娘是周家金尊玉贵的女郎,身份高贵,怎么能……爬梯子呢? “你去搬就是了,不然我就直接从大门出去。” 饮墨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周都督的随从在九宁的吩咐下搬来梯子架到墙头上,还殷勤地搀扶九宁爬上去,暗暗叹息:这就是把小娘子交给都督亲自教养的结果,才一两个月的工夫,好好一个端庄文雅的小娘子,硬是被周都督给养歪了! 九宁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指使随从阿大搬来竹梯。 周嘉行没说什么,默默跟过去帮忙,她忙道:“苏家哥哥,你站在这里就好了,你的伤还没好呢!” 周围的人忍不住偷偷打量周嘉行,这胡奴到底哪里好了,怎么九娘这么关心他? 周嘉行脚步一顿,旁边阿大已经把竹梯架好了。 九宁感觉到周嘉行余光扫了自己一眼。 等她望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扭头看其他地方了,只留给她一个冷傲的后脑勺。 九宁撇撇嘴,她可不是好心,周嘉行的伤一天不好,系统随时会惩罚她,她不想天天肚子疼。 梯子架好了,九宁提起裙子爬上去,竹梯吱嘎吱嘎响。 侍婢们胆战心惊,扶稳竹梯,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她摔下来。 九宁很快爬到院墙上,躲在墙头攀援的花枝间往外看。 府门外黑压压堆满了人,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全是脑袋。 远远飘来钟磬声,僧人已经到了。 老百姓自发让出一条道路,目送身着袈裟、手持木鱼的僧人从中间经过。 各色经幡飘扬,香花铺满长街。 僧人们口诵佛号,排成整齐的队列,从拥挤的人潮中穿过,步履从容,神色平静。 最后,当慧梵禅师和他的弟子雪庭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不止这条长街,仿佛整个天地也跟着沉寂了。 万籁俱寂。 慧梵禅师年纪约莫四五十岁,五官只是平平,眸光深邃,唇边含笑,在弟子们的簇拥中,缓缓穿行于乌泱泱的信众中间。 他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小沙弥,样貌极为俊秀,置身于众人之中,犹如漫天碧绿中捧出的一朵白莲,面如冠玉,高洁出尘,不似俗世中人。 妇人们神色狂热,眼中泪花闪烁,男人们也一脸虔诚肃穆,双手合十。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