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他们长驱直入安徽,攻进凤阳。高若峰麾下两名闯将,李鸿基张秉忠几乎遇不上敌手。李鸿基够聪明,张秉忠够残暴,到后来正规部队甚至看见他们就跑。 这些“正规军”看起来和农民军差别也不大。身无片甲,手无武器,面黄肌瘦,倒像是达官贵人家扛活的长工。他们见只要投降,高若峰的三十六营也不怎么杀他们,反而好奇了,这帮破破烂烂的农民去凤阳干什么? ——扒祖坟! 扒了狗日的皇帝的祖坟! 太祖出身凤阳,太祖父亲仁祖的皇陵在凤阳。 南方久无战事,所以守备军完全没有粮饷,也根本不训练,军户生下来只能当兵,因此是最方便不过的农奴。这些名义上的军人木然地看着一帮农民军用铁锄铁锨铡刀甚至是木棒砸毁煌煌天子祖宗的坟墓。宫殿推倒,雕像石碑砸烂,陵寝挖开,陪葬全部拿走。哄抢随葬的时候几根烂骨头被踢来踩去,可是谁也没在意。六十个守陵太监全部被杀,六十颗头颅吊在皇陵牌坊上,密密麻麻迎风摆。抢完砸完一把火烧着了皇陵附近三十万棵松树,李家的始祖仁祖皇陵彻底陷入火海,汹涌的火焰烧着了天。 狗日的皇帝!祖坟被掘了! 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农民军士气高涨如癫狂,一鼓作气,杀进凤阳城。凤阳出了姓李的一家子,只怕是整个凤阳城都是李家的亲戚,那就都不是好东西!高若峰处死凤阳官员五十多人,张献忠为了犒赏三军,准许军队在城中纵情劫掠三日,凤阳平民被杀数万。士兵用长槊剖开孕妇肚子,一槊扎出婴儿,挑着大笑:这是李家的小崽子!李家断子绝孙!断子绝孙! 三日之后凤阳总兵才领着三千人赶到凤阳,高若峰部队一把火点着了凤阳,整座城沉入腾腾烈焰,根本无法接近。西侧钟楼突然发出沉重的钟声,一下,一下,仿佛庞然巨物最后的哀鸣。凤阳总兵眼看着东侧鼓楼前“万世根本”四个字没入火焰,听着钟楼的声音,骇恐欲绝:“钟楼上有人?” 烈焰卷起滚烫的气流,钟声在火海幽幽不绝,吓得所有官兵神魂出窍。那一声一声,分明就是—— 丧钟! 南京兵部驿官披麻戴孝八百里加急跑死数匹马冲进北京皇城,跪在午门前放声大哭:“中都陷了,仁祖陵遭毁!” 千步廊六部官署全部惊动,王修一听傻了,这个驿官说哪儿?中都?凤阳?仁祖皇陵? 那是太祖的父亲啊! 王修眼前一黑,冲出官署值房,没死没活往鲁王府跑。天阴下来,远远近近地滚着隐隐的雷声。王修脑子不转了,不晓得要坐马车,木然地用两条腿跑,发疯地跑。雷声越滚越近,越滚越近,狠戾的风迎面抽王修。 王修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跑回鲁王府的,撑着朱漆铆钉的大门喘息,喘得要把血喷出来。门子两眼发直:“王都事……” 天边一道霹雳,劈得王府林立的守卫脸色青青白白。王修差点坐下,杀气腾腾的雷声在头顶一炸,王修眼前飞花乱拂,他听见笑声。 李奉恕的笑声。 王修心里一沉,完了。他蹒跚着冲进院中,看见李奉恕,正站着。 摄政王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王修眼泪涌出:“老李……” 摄政王一比手指:“嘘。你听。” 王修被摄政王森严的表情吓到:“听,听什么……” 摄政王微笑:“雷声。天打雷劈……列祖列宗来收我了。” 摄政王张开手臂,仰着脸微笑听霹雳雷霆:“我李奉恕,天地难容,天地难容。” 雷声一个炸一个,天将崩裂地炸响,狂风呼啸,摄政王踉跄着在院子里来回走:“李奉恕该被雷劈死,该被雷劈死……” 王修吓懵了,拽他:“老李,老李你先进屋!” 摄政王的笑声在喉咙里滚,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天罚一样的巨雷一串往下砸,砸在三魂七魄上,王修被轰得魂飞魄散:“殿下!” 大雨倏地倾泻而下,摄政王仰头看着,迎着,等着,王修拉不动他,也架不动他。 王修被雨淋得不知道自己在流泪:“老李,咱们先进内堂,咱们先进内堂!” 王府守卫一个都不敢接近,摄政王不像活人了。 摄政王疯了。 王修骂道:“都过来!把殿下拉进去!”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