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宗。 顾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慢慢坐到椅子里的,他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中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血流一下下冲击太阳穴,发出鼓点般强烈又急促的敲击。 顾远轻轻放下产权书,许久后又拿起下面几张印了照片的纸。 首先映入他眼眶的就是少年时代的方谨,约莫十八九岁,正低着头从飞机上下来;顾名宗一身西装革履走在他身边,看样子像是要去参加什么会议,在视线很难注意的阴影中,他的手正抓在方谨胳膊上。 照片下是时间和拍摄地点注脚,显示数年前,德国海德堡。 紧接着几张照片都是在德国,几乎都是海德堡,也有些在慕尼黑。照片上大多数只有顾名宗和方谨两个人,有去看球赛的,有共进晚餐的,有在马路上一前一后漫步的;下面都有时间和地点注脚,甚至还有“顾名宗留影”等字样。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方谨站在一栋带独立花园的小别墅前,正轻轻关上精美雕花的铁栅栏门。微风从他年轻的脸上拂过,刘海略微扬起,露出柔和沉静的面部轮廓;他低垂的眼睫异常清晰纤长,隔着好几年的岁月和黑白的影像,都能感觉到那柔软的质地。 然而下面附着这栋德国别墅的地址和购入合同。 购买人是顾名宗。 顾远松开手,所有纸张无声无息飘回桌面,他深深陷在扶手椅里。 事实就像一记冷酷的巴掌,迎面扇在他脸上,顾远甚至听见了那重重的一声——啪! 剧痛混杂着讽刺,犹如毒蛇般一圈圈盘旋而上,将毒液注射进剧烈痉挛的心脏。 ——那个男人是顾名宗。 是他那有权有势说一不二的亲生父亲。 所谓品学兼优被资助,所谓年轻精英被总公司聘用,都是覆盖在肮脏肉体之上的华美锦被,只要伸手掀开,便能看到里面触目惊心的真相。 顾远胸膛剧烈起伏,发出粗重如受伤野兽般的呼吸声。他突然又想起那天在卧室门外听见的呻吟和喘息,一声声的,就那么毫无保留灌进他的耳朵,电流般鞭笞在每根中枢神经上;当时他差点就推门进去了,只差一点点,就能推门进去看到所有龌龊的一幕。 然而他没有。 顾远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时光倒回那一天,让他打开那道门。 让他在故事的一开始就独自走开,不要等他献祭般奉上所有的热情和爱意之后,再发现那是通向地狱的深渊。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昏暗中顾远如同凝固的雕塑,铃声从响起到挂断,他都没有任何动一动手指去接通的意识。 然而几秒钟后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很有不被接通誓不罢休的气势,在空旷的办公室中响个不停。 顾远终于低下头,只见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上面赫然显示着:顾洋。 “……”顾远终于接通电话,嘶哑道:“喂?” “大哥你在哪里?你能过来一下吗?出事了,父亲把我和我妈都关了起来,我们在……” 顾远整个意识就像岩浆般滚热、焦躁而迟钝,半晌才打断:“等等,你说什么?谁关你?” “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翻脸要关我妈,我赶去求情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父亲连我也一起——”顾洋的声音在电话那边断断续续,因为情绪激动和信号不足的原因,要听清楚非常困难:“大哥拜托你过来救个场,我知道我妈对不起你,你这次能过来咱们以后有事都好商量……我怀疑父亲要杀我妈,你动作快点……” 顾远的理智一点点恢复,“你在哪里?” “哦,我在——”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