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帝入了座,端王妃才带着两位郡主坐下,殿内一时静悄悄,再不似方才那般轻松自在,无端添了些压抑。 皇帝也察觉出这份不同,端着白玉茶盏与许太后道:“朕在门口就听到一片笑语,不知叔母和两位妹妹与母后聊什么聊得如此开怀?” 许太后轻笑:“正说起嘉宁和李二郎、还有阿妩俩口子约着去上元灯节玩呢。” 皇帝端着茶盏的手稍顿,垂下眼眸:“原是这事。” 浅啜一口茶水,他缓缓抬眼,看向下首坐着的嘉宁:“她病好了?” 被皇帝这么一问,嘉宁莫名有几分紧张,明明从前这位大堂兄最是温和可亲,可自打他当了皇帝后,无形就生出些不可接近的距离似的,叫人看着都有几分惧。 稍定心神,她嗓子发紧地答道:“是,前两日刚好随李家嫂嫂去看了她,虽然面上还有些憔悴,但精神还不错。” 皇帝默了两息,而后转脸看向许太后,微微轻笑:“看来母后派去的御医挺管用,前阵子还病得下不来床,现在都能与人约着去玩了。” 许太后说了声是,刚想带过这个话题,又听皇帝似笑非笑道:“长安灯节的确热闹,朕在北庭那几年,也常想起灯会盛况,心向往之。” 嘉宁一向嘴巴比脑子快,闻言便道:“陛下现在回来了,若想看灯会,尽管出宫看好了。” 话音未落,就见端王妃瞪了她一眼:“陛下面前别乱说话。” 嘉宁被瞪得莫名其妙,小声咕哝:“我哪乱说话了。” “陛下千金之躯,哪能随意出宫。”端王妃板着脸看着女儿,又侧过身,对上首之人道:“陛下勿怪,嘉宁这丫头说话不过脑,都是我与你叔父太娇惯她了。” 皇帝笑笑,云淡风轻抬手:“自家人闲聊罢了,叔母不必如此紧张。” 许太后也适时开口缓和了几句,不再提上元灯会,只将话茬抛到庆宁身上,聊起她家的小儿子来。 又闲坐一会儿,端王妃就以时辰不早为由头,带着两个女儿先行告退。 天色灰淡,寒风萧瑟,翠盖珠缨的马车在平整的宫道上辚辚向前。 轻晃的马车内,端王妃沉着脸看向嘉宁:“你猪脑袋啊你。” 嘉宁委屈扁嘴:“我又怎么了嘛?” 端王妃目光炯炯地瞪她:“见着陛下来了,你还在他面前提什么李妩,提什么上元灯会,你不是猪脑袋是什么?” 嘉宁愣了愣,旋即也缓过神来,不服气地反驳:“这有什么嘛?李妩和陛下那点事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我看陛下都不在乎了,倒是您一惊一乍的?” 端王妃被她这理直气壮的反驳给呛住,再看她那副丝毫不以为意的蠢样子,只觉一口气堵在胸间不上不下。 庆宁连忙上前帮她顺气:“母亲莫气,妹妹也就随意提了一嘴,陛下宽宏,不会与她计较的。” 端王妃抿唇不语,边缓着气,边将皇帝的举止神态在脑中过了一遍。 很平静很淡然,但未免太过平静淡然…… 总之,以她处世多年的经验来看,不对劲。 思及此处,她抬手揪起嘉宁的耳朵,同时一本正经看向庆宁,肃声告诫:“你们俩给我听好,如今你们这位堂兄已是皇帝了,日后再与他说话,须得时刻谨记,先君臣,再亲戚。尤其是你,嘉宁,说话之前在脑子里过三遍再出口,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嘉宁被揪得嗷嗷直叫,哪敢再嘴硬:“知道了知道了!诶诶诶,阿娘快松手,好疼——” 沉沉暮色里,端王府的马车驶离巍峨寂静的宫城。 而这场风雪连绵下了五日,直到上元节这日,似是不忍惊扰人间这场繁华盛事,总算停歇放晴。 第9章 长安城里的规矩,为庆上元佳节,罢宵禁三日。 白日的长安城被灰白寡淡的天色映得萧瑟,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座城便换做另一幅璀璨绚烂的面貌。一百零八坊处处张灯结彩,还有高达二十丈的巨型灯轮和灯楼,以五彩斑斓的丝绸锦缎为主体,饰以黄金白银制成的长穗、铃铛、如意结,冬风一吹,金石玉块碰撞出悦耳脆响。诗云: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说的便是此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