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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漱口,又想起邵贵妃的事,“我听说承乾宫邵娘娘殉节了?”

    福王脸上淡淡的,“就算她儿子继位,将来太后也轮不着她当,上头还有个赵娘娘呢。大行皇帝在时,她恃宠而骄,得罪了多少人?眼下靠山倒了,殉节也是个好出路,至少死得体面些。”

    婉婉当时没有参透他的话,大行皇帝膝下只有荣王一根独苗,荣王继位已成定局,何至于用上“就算”这个词?后来才知道,也许一切早就在他的算计中了,延年半夜从坤宁宫跑出去,莫名其妙死在了承乾宫,守灵的太监还编出一大套装神弄鬼的话来糊弄人。大邺皇朝存在了两百六十年,延年早夭,福王一枝独秀,皇位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了。

    “当皇帝,就得拿亲人的性命做代价吗?”婉婉事后问铜环,“你有没有觉得生在帝王家,并不是什么幸事?”

    铜环侍立在一旁,视线投向极远的天幕,声音也有些空洞:“殿下出身尊贵已极,怎么知道这高墙之外的世界?人有百样,有的人锦衣玉食,有的人江边冻死。既然受用了人间最滔天的富贵,自然也得经历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痛苦。皇权更替,没有对错,只有成败。奴婢倒觉得,与其让六岁的孩子做皇帝,不如把江山交给皇叔。反正一样是孝宗皇帝骨血,谁又做不得皇帝呢。”

    这话说得也是,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她是女孩儿,朝堂上风起云涌都不和她相干,她依旧过着同样的日子,除了太后日渐落寞的神情、赵娘娘改称赵老娘娘的无奈,她看到的后宫无非是新旧更替,除了人数更多以外,并没有别的不同。

    赵皇后自从上次做媒遭拒,大致也猜透了她的想法,为免自讨没趣,刻意和她疏远,有段时间甚至连话都不同她说了。但是先帝龙驭,荣王随即夭折,赵皇后的太后梦做到了头,猛然惊觉彻底落了单,又重新和她热络起来。

    婉婉呢,因为一母同胞当了皇帝,在宫里的日子较之以往更闲在了。现任的皇后虽然也是交情平平,但至少不难为她,必要的时候殿下长殿下短,嘴上还是十分热闹的。

    赵皇后请她串门子,过气的皇后,坤宁宫不得不腾出来让给别人,搬到喈凤宫来居住。婉婉进门,她显得很尴尬:“瞧瞧这地方,和冷宫无异,长公主能屈尊来瞧我,我心里也高兴些儿。咱们这样的人,现在算什么呢,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寄人篱下罢了。我的脸皮厚,尚且延挨着,惠妃寻死,你知道是为什么?”

    她每回见她,总有倒不完的苦水。她口中的惠妃就是郑惠妃,当初太后跟前的红人,半个月前绝食自尽了,关于她的死,到现在还是众说纷纭。

    宫里死人,从来不是稀罕事儿,婉婉对那些古怪的内/幕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怕她下不得台,装作好奇的样子。这下子赵老娘娘打翻了核桃车,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说惠妃的死不是她自愿,是家里人的授意。当初先帝宾天,她没有陪葬,又挨不着上陵地守陵去,赖在宫里人憎鬼厌。她天天在寿康宫哭,太后因为她苟活,也不待见她了,她的日子颇为难熬。实在没辙了,和家里人讨主意,郑尚书有肚才,打发人送了个空食盒进来。惠妃一见大梦方醒,自那天起不吃不喝,没消三天就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对咱们这些人来说,不也是一样嘛。现如今宫里没有可亲的人,只有你了。”赵老娘娘拢着杯子,觑了觑她的脸色,“说句托大的话,殿下是我瞧着长大的,当初先帝登基时,你不过桌沿儿高,一晃眼,都成大姑娘了。我心里一直计较着一桩事儿,你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嫂子给你说门儿亲,不知你愿不愿意?”

    上次不过隔靴搔痒,这次是实打实的问上门来了。婉婉不太高兴,但是姑娘家面皮薄,气得红了脸,看上去也像害臊似的。

    “嫂子快别说笑,大邺打从太/祖皇帝起,就没有女孩儿自己答应亲事的道理。我上头有母后,还有哥哥嫂子,几时也轮不到自己做主。”

    赵老娘娘仍旧不罢休,“先帝同你虽不是一母所生,可疼爱你的心,不比皇上少。要说嫂子,我不是你嫂子么?我说的娘家亲戚,也在朝中为官,他父亲是都察院右都御史,自己在承宣布政使司任参议,生得仪表堂堂,品性又出了名的好,尚主虽说是高攀,但小夫妻过日子,图的不就是琴瑟和鸣吗。”言罢一笑,“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也怪我这人太急进,原该和太后提的。罢了,等我回头探了太后娘娘的口风,再和你细说也不迟。”

    婉婉站起来,拉着脸子出了喈凤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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