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夫人神色平静,眸光里略带凄伤,但好似并非为了这燕国覆灭。她释然道:“知道了,去门下候着,我绾了发就出来。” 宦使下意识掠过冰夫人倾泻如云的黑发,恭敬地退出门。 “他们要我们死。”离祸扔了辛夷花,口吻抗拒。她在书上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也听过太多远的、近的小国的灭亡,总是必要有王族与后妃殉国,好似这样就能显示一个国家的气节。 冰夫人合上书卷,起身抚过离祸的头,“那又怎样呢?我们不必按他们的意愿行事。我们不想死,那么活下去就是了。” 离祸若有所思地顿一顿,环视金屋。池边她养的那只白鹤仍被锁住脚,只在水面啄食浮萍。它的羽毛依稀不如被捉来的当日鲜亮耀眼,仿佛层层乌云投下了阴影,使它原本的皎然黯淡无光。 她解开它的脚链,抱着白鹤爬上假山顶,双手向上托举,仰头微笑道:“你走吧,囚笼里没有故人了。愿你日后不再失去自由,也不再遇到给你取名叫‘红情’的俗气主人。别了,红情。” 被称作“红情”的白鹤清唳一声,高亢而哀婉。它垂下修长的脖子,于她脸颊靠了一靠,而后振翅冲破乌云,飞上一望无际的苍穹。 也许因此见到了阳光,它优美的双翅白羽又煜煜生辉了。 离祸注视飞上青云的红情,莫名感到哀伤不舍。但她并不收敛,反而放纵这样的情绪,只有须臾,只有片刻,过后又会被别的事塞满,毕竟人间久别不成悲。 “我们也走吧。”冰夫人抱着她跃上檐角,猎猎清风拂过裙裾,冰绡缟袂,似欲飞去。 离祸郡主凝视渐渐远去的燕王宫,问道:“燕国亡了,我们偷偷逃走,为掩人耳目,我又该姓什么呢?” 冰夫人低头看了一眼她渴望的面色,心领神会道:“姓丹,丹薄媚。” “这个怎么讲?” “薄媚则离祸。” 丹薄媚没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只是心底在想:她的母亲冰夫人半生庄冷淡雅,一无所求。即使万人唾骂妖孽,仍不曾为自己辩解一句,足可称薄媚,却也从未离祸。可见祸事有时不是自己惹来的,也有别人强加来的,且避无可避。 都城外黄沙漫天,燕军兵戈委地,羞愧地低下头颅。 孟恒苦等,只等来宦使惊恐的答案:冰夫人与离祸郡主不见了。 他猝不及防退了两步。数年来习惯她沉静寡言,任由摆布,他几乎忘了冰夫人曾是丹氏一族的天之骄子。 她是丹蓁姬啊……区区燕王宫自然来去自如。想是她并不愿意与自己共赴黄泉——她不愿意!他已为她亡国,倾尽一切,她竟贪生怕死,独自苟且逃命! 恨。好恨。 孟恒回首眺望宫城的方向,望了许久,终于狠心拔出身边将士的长剑,毫不犹豫对着自己一剑封喉。 身后蓦然响起数万人的跪地哭号。 已远离都城的冰夫人与丹薄媚似乎也听见了哭声,疾速前行的身形一停,冰夫人道:“他死了。” 语毕,继续前行。 她们要去金陵,祭奠丹氏死去的亡魂。 跋涉千山万水才抵达那座繁华古都,丹薄媚永远无法忘却,在醉生梦死、歌舞升平的表象下,掩盖了如此黑暗的手段。当她看见封闭的朱门前那一片猩红的血水时,她竟发不出任何声音。距离灭族那日已整整十二天了,当日该有多少人倒下,才使得平地血流成河,经久不干。 她跪下去,粘稠的血水渗透衣袍淹没她的膝盖,冰凉冰凉,阴森刺骨。 她看着冰夫人哭得哀婉凄厉,肝肠寸断,她从未见过这样声嘶力竭的母亲。 后来空气中开始弥漫奇异的味道,大批来自不同方向的高手不发一言围杀她们。 整整一百六十人! 冰夫人倾国的脸庞被划了一刀,血液飞溅在她的眼皮上。她眨了一眨,霎时血珠顺着眼睛滑下去,滚烫滚烫。 好像是她在泣血,可她眼睛已哭得干涩。 很快这群人变换攻势,先用铁索牵制,再以离合剔骨钩挖进冰夫人的小腹,狠狠一扯,血肉都被带出来,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