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们送伤药,慰问军人。 李令歌也来慰问沈青梧。 但是沈青梧沉闷地一人坐在帐篷下,笨手笨脚地为自己上药。针对李令歌的好心,她冷冰冰回答:“我不需要。” 李令歌怔一怔,无声笑一笑。 李令歌道:“师妹真是有个性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待他日战停,我必要与师妹喝盏酒,谢一谢师妹的相助。” 沈青梧抬头:“师妹?” 李令歌道:“怎么,容哥没有告诉你全部故事吗?” 沈青梧重新低下头,艰难地用牙齿咬着绷带,一圈圈给胳膊上受伤的地方缠上。她最近的伤好得很慢,她想这是半年来的娇生惯养的结果,这半年来,不怎么受伤,一受伤就有张行简……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张行简笑着看她、哄着她吃饭吃药换衣的面容。 沈青梧睫毛轻轻颤一下。 她让自己不要去想。 这种感觉不算陌生。 分开月余,她明明没有去想那个人,那个人总是会时不时在脑海中浮现。这种幻觉让她深恶痛绝,让她觉得自己病了。 沈青梧想,等战争结束,她要去看看大夫,看看自己的病。 只是……战争何时会结束? 博容要走到哪一步,才会满意收手呢? 李令歌蹲在沈青梧身边,端望沈青梧许久。 李令歌轻声叹:“沈将军……我可以跟着容哥,叫你一声‘阿无’吗?我想,你是不是根本不明白我们在做什么,不理解我们所为的意义。 “权势于你……” 沈青梧淡漠打断:“我不在乎。” 她低着头:“我不觉得你们是对的……但我也没觉得你们错。博容让我这么做,我就这么做吧。你不必烦恼,我不会背叛。” 李令歌沉默。 李令歌微微笑:“你还有很多事没看到,还有很多事不懂。罢了……既然你不会背叛,我便不与你说那些了。无论你觉不觉得我手段肮脏,我都要做下去。 “我希望你能支持我,不是只因为博容的命令。” 李令歌沉静片刻,心想收买人心,岂能只靠恩情,命令。 旁人都是男子,都不能真正理解她。她想要权势,靠的是“骗”,是一步步地哄骗那些男人,让他们以为她真的只是想清君侧…… 除了博容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另一个她真正想拉拢的人,其实是沈青梧。 李令歌曾担心博容对沈青梧有什么心思。 而今她与沈青梧见得久了,便知道沈青梧不会是博容喜欢的那一类女子。那李令歌更想拉拢沈青梧,更想沈青梧为她所用……沈青梧是女子,只这性别之分,就足以让李令歌更放心了。 李令歌温和道:“之后若有空了,我再与阿无好好说一说。如今,我要忙其他事了。” 沈青梧低着头费劲上药,没有搭理李令歌。 沈青梧脑海中又出现一个张行简,那个张行简蹲在她身旁,温柔劝说她:“要先用清水洗净伤口,再上药。不能用这种药,我新为你备了药,可以让伤口不留疤。我们梧桐想不想不留疤呢?” 沈青梧对脑海中的幻象冷冷道:闭嘴。 幻象消失,帐篷沉闷,烛火熄灭。李令歌走后,只有沈青梧一人坐在帐中。 前所未有的寂寥与苦闷包围着沈青梧。 沈青梧为自己上好药,穿好衣物。她钻出帐篷,看到月亮升了上来。 灯火寥寥,军歌嘹亮。军歌汇聚人心,站在月下的沈青梧捕捉到李令歌的身形,她在军人中,亲自发放物资、军粮,她跪坐在案前,郑重承诺,告诉军人们她会回到东京,会报答益州军上下,会让少帝不再胡作非为。 沈青梧脑海中想起张行简说过的:“想要旁人完全听你的,平日就要对他千万分地有耐心,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毕竟,是要哄着人替你去死的。” 复杂的权谋在张行简口中那么简单。 沈青梧想,那么如今,李令歌也在哄着益州军上下为她拼命,为她送死。 博容呢? 博容也在这么做吧? 天下的政客们,其实都在做着相同的事吧。 沈青梧觉得无聊,她不想跟人们交流,明日说不定又要开战上战场,她打算回去睡觉。然而沈青梧一转身,看到了主帅的军帐前没有亮灯。 没有亮灯,却有模糊的人影坐着。 沈青梧的眼力之好,她自己都没办法。 沈青梧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想再问一问博容。 坐在主帅军帐前的那个青年,峨冠博带,神情静谧,果然是博容。 但是沈青梧看到了博容的另一面——周围没有一个军人在,没有任何人窥探他,他不用跟任何人演戏。于是他安静地坐在黑暗中,长久地望着灯火通明的方向。 有人以为他在看军人们,有人会发现他在看的是那位帝姬。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