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要抢话,张行简温温和和的语气听着并不快,却在一番乱吵中,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我家阿无不善言辞,不喜与人争辩,小可却看不下去,少不得要为我家阿无辩一辩—— “这位小弟弟,你看到的是什么?不用怕,说清楚便是。你爹娘担心你,怕你出事;我也是担心我夫人,不忍我夫人受委屈。大家都没有恶意。” 这样的态度,有几人会给他难堪呢? 街头的闹剧很快解决,人们三三两两地走散,夫妻带着幼童悻悻而走,张行简也牵着沈青梧的手,对周围人抱歉笑一笑,带着她离开人群。 他步履悠缓,沈青梧目不转睛地看着张行简。 从始至终,那些人没发现他看不见。 而他的风采……是否昔日他与西狄人谈判时,也是这样呢? -- 到了人少处,他放开她手腕,惭愧道:“方才得罪了。唐突阿无,情非得已。” 沈青梧低头看自己手腕。 她轻轻揉着自己手腕,手上还有他指尖的余温。她偏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看不见,如何带的路?” 张行简:“听声音。我听你离开,又听他们争吵,便估计阿无被赖上了。我一介瞎子,自然要多多记路,才能让阿无不辛苦些。” 只是这次试探,除了试探出这位娘子没认出她父母,还试出了更多有趣的东西。 他心中有了些猜测。 沈青梧问:“刚才走了多少步?” 张行简眨眨眼:“三百一十二步。” 沈青梧沉默,他竟然真的在计数。 张行简说:“如今我们应该在……在先前那个卖玩具的阿婆摊位前,是不是?” 不必沈青梧回答,他们都听到了阿婆的吆喝声。 张行简保持微笑。 他走向那玩具摊。 沈青梧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却也懒得问。 她停在原地没有走,沉浸在方才的麻烦中,愤愤不平地想着回头要如何泄愤,她要去追上那对讨厌的夫妻,给他们饭里喂巴豆,让他们吃吃苦头。 沈青梧想清楚后,便要离开,张行简的唤声让她惊一下:“阿无。” 她抬头,一只老鹰纸鸢到了她眼皮下,鹰眼威风凛凛地睥睨她,翅膀下彩带微扬,飘向她眼睛。 沈青梧本能向后一躲,看到那老鹰纸鸢后,是张行简温润清秀的面孔。 他浅笑:“好啦,不要生气了,送你风筝好不好?只是我眼睛不便,不能陪阿无散心。” 沈青梧冷冷看着他,可惜他并不知道她此时是怎样凶狠冷冽的眼神。她不接风筝,他只塞入她怀中,转述那阿婆的话,教她如何放纸鸢。 他最后收口,抱歉笑:“阿无自然会放风筝,是我多嘴,让阿无见笑。” -- 街市中,二人面朝对方,静然而立。 沈青梧终于伸手,缓缓接过他的风筝。 她心跳快得厉害,手指擦过风筝上的竹架,低垂的视野看到他依然肿着的手腕。 沈青梧淡漠问:“你不说我吗?” 张行简:“说你什么?” 沈青梧想到若是博容在,就应该批评她救小孩的方式不对,掉头就走的方式不对,如何如何不妥…… 沈青梧道:“说我……”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张行简替她补充:“说你不会保护自己?” 沈青梧愣一下,接受了这个说法。 张行简笑一笑:“没关系,我不是在吗?只是阿无不擅长的地方,我恰恰擅长罢了。阿无想如何做,都可以。阿无自己开心就好。” ……原来从天上坠下来的月亮,是这个样子啊。 为什么不变得低劣,自厌,幽怨,浑身污点呢? 沈青梧掉过头,自己走路。 冬日暖风徐徐,吹拂沈青梧颊面,她抱紧怀中的风筝。 有这么一瞬,她不想去报复那对让她不开心的夫妻了。她觉得放过那对夫妻也不错,都是普通人,谁也不欠谁。 沈青梧:“我不会放风筝。” 他一怔,没说话。 沈青梧抱着风筝走在前头,这条路是先前走过的,她一心是风筝,分明又忘记了身后那眼睛不便的郎君。但是张行简始终没打扰她,自己走得磕磕绊绊时,听到沈青梧突然说: “等你哪日好了,我们一起放风筝吧。” 张行简一顿。 他刚想回话,沈青梧就说:“你要撞到……” 她话没说完,他就撞上了树,趔趄退后两步,树叶扑簌簌落他一身。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