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切的变化,都始于宣帝。 即位之初,宣帝曾以修建河道以便水利之由增加了数倍赋役,多年过去,河道却始终不见踪影。 而原先人口众多的北方,因大量男丁被强行征入修河道的队伍之中多年不得返还家乡,北边若干大城人口急降,农业荒废,又逢大旱,一时间灾民遍地。 宣帝开国库拨款救灾,未能落到实处,他亲手养起来的蛀虫们阳奉阴违,一城只设三个赈灾点,一天仅放一次粥。 灾民无法只得南迁,绿绮的家乡涌入许多逃难的人,她的父亲和城内众多商户绅宦一起放粮救济,偏偏好人无好报,由灾民群中爆发瘟疫,并开始大量蔓延。疫情既凶又猛,朝廷派出的宫医全都束手无策,为了控制局势,在城内还有半数未感染百姓的情况下,城门被关闭,想出去的人全都死于城墙外疯狂射来的流矢。 焚城的那天,绿绮和部分未感染的百姓一起泅渡逃跑,在水中泡了一天一夜,几近丧命。她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变成了无父无母的难民,一路乞讨,受尽苦难。 就在饿死之际,她被路过的平王所救。 一切的根源都是那位昏庸的宣帝,只因他多疑善嫉,于是便任人唯亲,为了所谓的权利平衡,放纵朝堂党派林立,争权夺势。 所谓的君,却根本不在乎百姓,只一味玩弄帝王之术,以此满足自己。 天下之悲,莫过于此。 那一夜的故乡大火,烧红了整个天际,她从没见过那么黑那么沉的夜,也从没那般真切地体会过绝望—— “时候差不多了。” 绿绮垂眸,款款起身,“我该去做准备。” 刚要转身,手猛地被人拉住。 她回头,弯了弯唇角,“殿下?” 平王看着几案上摊开的书,一个用力将她重新拉进怀里。他的眼睛里涌动着无数复杂情绪,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她。 对视这一段,没有台词,全场都静得不得了,谁也不敢出声打扰。 徐民安认真看着监视器,等待陆柏庭说出最后的台词。 画面里,平王凝视着怀中人,眼神晦暗不明,他抬手,拇指摁在她的嘴角,一下一下轻抚。 “迎贡司在回程途中,今年的贡果很快就到了,其中有岐州的蜜柑。” 绿绮一愣。 岐州,是她的家乡。 “……那里重新建了城,入迁百姓人数正逐年增多。” 他的手指停在她唇上,“你说许久未吃过家乡的蜜柑,迎贡司带回来的,全都给你。”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粗粝的拇指几不可察地轻颤着,他喉头滚动,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微微沁起了一层薄红,未曾湿润,却是无比干涩、酸痛的痕迹。 “明天以后,会有更多……更多。” 徐民安松了口气,直起腰正要喊过,却见沈姜怔怔看着陆柏庭。他一皱眉,立即抬手示意周围众人不要出声。 沈姜的状态,明显还在戏中。 在片刻的怔愣后,绿绮扬唇笑了。 岐州会重新变成她记忆中的故乡,蜜柑会越来越多,不会再有流离失所和白骨之哀。 眼前的男人,会做一个明君,令天下海清河晏,物阜民丰。 而她即将为了这一切,为了他,坦然赴死。 她抚上他的侧脸,勾住他的脖颈令他俯身向下,鼻尖相碰,而后贴面相亲。 “我不后悔。” “……从来都不。” 她唇瓣轻颤,缓缓闭上眼,一行灼烫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滚入衣襟,跌入尘埃。 片场静了数秒,徐民安一声‘过’之后,第一次认真开口称赞场内两人,“这一条拍的很好。” 陆柏庭已经从情绪里出来,沈姜仍旧埋头在他怀里,陆柏庭姿势保持不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刚刚那一段太情绪波动太大,作为新人,一时缓不过来很正常。经验不多的新演员容易有这样的状况,众人表示理解。 十几秒的时间,沈姜从他怀里出来,两只眼睛通红,深吸了一口气,“抱歉。” “无碍。” 沈姜吸了吸鼻子,红着一双眼睛问他,“我表现的还行吗?” 薄薄一层水光,看得陆柏庭微微出神,怔了怔。 “很好。”喉头轻咽,忍住想抬手抚平她微乱头发的冲动,他弯唇,“做的非常好。” 徐民安见他俩在原地对坐不动,从监视器后探头问了句:“你们两个还好吗?” 双双道了声没事,沈姜撑着桌面站起来,揉了揉膝盖,没再看陆柏庭,转身朝外走了出去。 徐民安放下心,开始调试镜头准备拍下一条,工作人员各归各位,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陆柏庭站起身,思忖两秒,对迎上来的周云扔下一句:“你去休息,我很快回来。” 说罢朝着沈姜离开的方向而去。 第22章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