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往碟子上吐了块葡萄皮儿:“怎么?你也听说我受婆母的磨磋,是个受气的庶子媳妇,是不是?” 不仅磨磋她,也不许她出门,不让她替陆仲豫交际。 卫家把能办的宴都办了,什么孙子满月周岁,只要有请客的由头,卫家就会发帖子请女儿回来。 京中哪家不知,卫夫人想见出嫁的女儿,只能请客摆酒。 陆夫人的名声一日差似一日,连姻亲都被问及,怎么如此折磨儿媳妇。 阿宝听大妞这么问,点了点头。 上辈子陆母倒是没磋磨大妞,她哪儿敢! 若按寻常女子看,大妞的日子过得不错。 可阿宝知道大妞两辈子求的是什么,她两世所求,不过是陆仲豫爱她。 “她没给你气受?” “这个办法,是他……教我的。”说的是摆宴才能回娘家的事,提到陆仲豫时,满面都是柔情蜜意。 大妞低头轻笑一声:“要说受气,那自然也是受气的。” 譬如侍疾熬药,得她亲手熬,还得亲手奉给婆母喝。 日日都要做针线,一会儿要里衣,一会儿要裙子,针线上人能做的,偏要儿媳妇亲手做了给她穿。 还有妯娌间,大妞不知听了多少难听话。 陆仲豫外任了,陆母那满腔怒火自然要找个人发作,大妞就是最好的人选。 初时大妞也惶然,新婚丈夫就走了,留她一人在陆家,真是举目无“亲”。 陆仲豫人是走了,可信却没断,大妞先时还不肯在信中写她如何受气,可有些事她实在不懂,身边又无人可问。 只得写信问陆仲豫,怕他烦,怕他觉得给他丢脸,只敢问一二句。 陆仲豫却当真手把手的教她,教她认陆家的人,谁好谁恶,谁爱说风凉话,都写在信中。还宽慰她莫要因嫡母和妯娌们的闲言碎语生气。 大妞每收着信,都要细细看上许多回。 她悄悄凑到阿宝耳边:“我有时想,若非写信,在他面前,我再不敢这么说话。” 她发现,陆仲豫与整个陆家为敌,而她就像是留在敌营的质子,她受的一切苦难,陆仲豫都会算到自己头上。 “我给他做了两双鞋。”大妞嘴角似含了蜜,写信时说道本想做冬衣,但要先做嫡母的才能不落埋怨,到冬天之前,必要替他赶制出来。 人不陪着,希望衣裳能陪着他。 大妞止不住笑意:“我这还是跟你学的呢。”阿宝跟裴观就常常写信,那会儿大妞问她写些什么。 阿宝那时说,她什么都写。 大妞就也学着阿宝的样子,也什么都写,写她在陆家尽力不给陆仲豫丢脸,写她如何学着管家。 陆母不慈,妯娌不睦,下人们还给她使绊子,件件都是真的,大妞可没说谎。 阿宝微微张口,望着大妞:“你……你……” 方才是震惊中说不出话来,此时是替她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阿宝伸手轻锤她一下,越想越乐,不由大笑出声! 大妞一把搂住了阿宝,两人笑作一团。 她吃苦就是吃蜜,人虽不在陆仲豫的身边,可他事无巨细都来信告诉她了。 大妞吃着玫瑰酥,问阿宝:“对了,你那裴六郎怎么样?他捅了马蜂窝,这几日焦头烂额罢?” “难为你这会儿还能想着来看我。”大妞拿了块玫瑰酥送到阿宝口边,忧心忡忡,“我们家那个,也在替裴六郎担忧呢,说是太、祖朝时就有这回事,裴六郎胆子倒大,竟敢旧事重提。” “你也莫要太心焦了,外头的事咱们实也难管……” 阿宝接过玫瑰酥:“什么事?” 大妞瞪圆了眼睛:“你不知道?”她数着日子,陆仲豫上一回来信那是几日前了?那封信里就已经在说这事。 阿宝脸上笑意渐褪:“究竟是何事?” 大妞自觉失言,但阿宝问了,她自然要说的:“裴六郎上谏书,弹劾了宋祭酒。宋祭酒是三……两朝祭酒。” 她们穆王一系是怎么发家的,可不能忘了,外头上疏上奏折,也无人敢提三朝,只说他是两朝国子监祭酒。 “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裴六郎弹劾他,可不就捅了马蜂窝。” 陆仲豫知道阿宝与大妞从小一处长到大,特意多提了两句。 阿宝坐着,半晌都没开口。 怪不得他让她回娘家,这事总有七八日了,连大妞都接到了陆仲豫的信,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她一嫁就守孝,除了闺中密友,外头的官夫人一个也不识得,确实无人知会她。 大妞一看阿宝的神色,就知她在想些什么:“他不告诉你,定是怕你担心,咱们本来也帮不上忙,这是裴六郎体贴你呢。”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