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纹丝不动,嗓音也低了、稳了:“叔,姨,我求你们一件事。……别收掉娄哥的房间。” 姨夫马上不干了:“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别……” “您听我说。”池小池微微抬头,直视着姨夫的眼睛,身子虽然有点摇晃,眼里却黑白分明地沉淀着一股情绪,“别收娄哥的房间,别动他的东西。你们把这个房间租给我,成吗。” 姨夫嗤笑一声:“租房是要付钱的。” 池小池的手从椅子边缘滑落,垂在了身侧:“我付。” 娄影的小姨和姨夫都不说话了。 池小池木着一张脸,说:“我打听了。这片地方租房的价格,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合500块钱一个月。咱们这栋楼厨房厕所公用,娄哥又只有一个小房间,我租下来,划200块钱一个月,您也不吃亏……” 说着,他看向娄影的小姨:“孩子会需要这笔钱的,是不是?” 小姨不知该怎么办了,转头望向丈夫。 这笔钱不算是小数目,姨夫已经下意识地在用目光张望,估算婴儿床应该放在房间之外的哪个地方了,被妻子拽了两下,方才回神。 他问:“你爸妈会同意吗。” “不需要他们同意,也请你们不要和他们说。”池小池说,“这笔钱,我自己能挣。” 达成不付押金、按月付款、价随市走的初步协议后,池小池离开了娄影的小姨家。 他扶着墙,一步步顺着走廊往前走。 这个时间,聚摊闲聊的筒子楼居民早散了,楼道里有鼾声、虫声,交织成一片,而池小池的脚步,却轻得踏不出声。 他一个人,从一楼走到二楼。 黑漆漆的走廊里,平常是他最怕的。 他走上声控灯坏掉的楼梯,贴着墙根,轻声叫道:“娄哥。娄哥。” 很快,他为自己的滑稽举动无声地笑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笑,肩膀不住发颤,笑得在楼梯拐角蹲了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下下耸动着,笑到几乎窒息。 第二天,朱守成的儿子儿媳接到消息,来探望“受惊的”老父了。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衣着光鲜得很,听说是在城里哪个地方做生意,赚了大钱。 池小池待在家里,背靠着墙,听着从墙那边隐隐约约传来的对话声。 “爸,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看我好得很呢。” “听说是入室盗窃的小偷?小偷手脚不干净,道德败坏,死了就死了,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我知道的。” “爸,出了这种事,您再住到这儿,合适吗?要不你还是跟我们到城里去住吧。我和梅都商量好了,年后换个房子,把二室换成三室,给你住。” “不了。你爸离退休还早着呐,还能多干几年。那些孩子喜欢我,离不开我呀。” “那爸,我给你换套门窗吧。” “哎,行。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买点黄鱼熬汤?” “爸你别动,菜市场在哪儿我们都知道,我一会儿跟梅一块儿去买。梅,你去把那个苹果给爸拿过来——” “那我把垃圾放门口,一会儿你们下去记得倒啊。” 池小池站起身来。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出门,走到朱守成家门前时,门恰好从里面发出,发出蛮尖锐的吱呀一声。 里面露出了朱守成的脸。 他左手拿着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右手拎着一袋垃圾,隔着一层纱门,望着池小池。 半晌后,他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朱守成问他:“……还想吃绿豆棒冰吗?” 池小池没有理他,背着书包,大步逃开。 他逃开了朱守成,也逃开了楼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闲话的人。 关于娄影“偷窃”的事情,朱守成的确没有出去乱说。 但要命的是,他也没有否认。 警察来过,问了娄影的风评,问了曾经发生在娄影身上的半导体事件,对于楼里那些想象力丰富的人而言,自然而然能拼凑出一套他们想要的“真相”来。 池小池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片刻也不想。 好在今天他有约。 昨天,訾玉约池小池出来吃个便饭。 她很喜欢这个固执又倔强的少年,但糟糕的是,她根本不能帮到他什么。 除了在他吃饭时往他碗里夹菜,訾玉什么也做不到。 她掩饰着心底的沮丧,把一筷子涮羊肉夹进他的碗里:“多吃。看你,就这几天,瘦了一大圈了。” 池小池往嘴里塞着菜:“訾姐,你找我有事吧?” 訾玉还没来得及开口,池小池便已猜到:“……结案了?” 訾玉又从火锅里夹了一块藕片,不想多谈此事:“嗯。”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