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杨氏点的戏,是时下比较流行的《玉楼会》,讲的大致是主角的丈夫上京赶考,却渺无音讯,传回乡里,乡人都误认为他病死在了路上。主角也因此在家中被几个贪婪恶毒的宗亲所欺凌,在绝望和悲恸中,主角打起精神,与那些宗亲恶邻斗智斗勇,将孩子抚养长大,最终等到丈夫高中状元衣锦还乡,一家团聚。该打脸的打脸,该报复的报复,一出戏看下来可谓是古代版的爽文。 如今,台上演的正是“玉楼会·团圆”这一出,也是整台戏最高潮最爽快的一段。 卫杨氏看得聚精会神。 惜翠看向台上那男旦不是,不看也不是。思索再三,她还是面色平静地,犹如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观众一样,看着那男旦唱戏。 那是顾小秋。 相处得时日多了,就算他如今化了浓妆,她也能在模糊的灯影中认出他来。 唱到主角妙娘与丈夫相会时,顾小秋水袖掩面,作羞涩的女儿情态,一举一动,远远看上去恍若真的是个终于得见丈夫归家大喜过望的妻子。 丈夫忙走过去扶住她。 妙娘侧着脸,水袖中,那双眼无意间看向台下。 同惜翠目光短暂地目光相接后,台下那秀丽温婉的妙娘,又神色如常地避开了视线。 惜翠低下头去吃桌上的果子。 虽然她和顾小秋都认出来彼此,但这里绝不是相认的地方,只能是装作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她正拿起个橘子要剥皮的时候,一双手横插过来,拿起了她手上的橘子。 “我来罢。”卫檀生微微一笑,低下头便去剥手里的橘子。 橘子皮落下,他又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剥橘络。橘瓣破开,他指尖上也沾了些汁水,泛着莹莹的光。 两人中间,渐渐弥漫起一阵橘子微酸的气息。 “给。”他将橘子递到了她面前。 惜翠拿了一瓣吃,酸得她直皱眉,吃了一瓣就搁在了一旁,没有再动的打算,转而聚精会神地去看台上演着的戏。 卫檀生的目光看向台上,又看向身旁正低声说笑的纪康平夫妻俩,眼神清冷。 卫杨氏看得高兴了,吩咐下人们往台上丢赏钱,再笑着叫他们点。 惜翠和黄氏都推脱了,倒是孙氏推脱不过,点了一出。 戏演到一半,卫檀生突然站起来,向卫杨氏告罪,说是腿又泛疼了,想回去歇歇。 卫杨氏听了,赶紧道,“既然腿疼便赶紧回去歇歇罢,娘这儿也用不着你来作陪。” 卫檀生要走,惜翠自然也要跟着离开,她刚起身,卫檀生似是看见了她的动静,微笑道,“翠娘,你不用和我一起,还是替我待在这儿陪陪娘罢。” 说完,也没等她回答,自己一人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围操琴司鼓热热闹闹,等惜翠回过神来时,是孙氏叫她坐下。 有意避开孙氏探究的视线,惜翠望向戏台。 戏台上的女人,一个旋身,水袖轻摇,望着她的目光中隐含了些担忧。 等天色渐深,卫杨氏也有些乏了,叫停了戏,吩咐下人们赏些钱,领着戏班子去吃些饭菜,今晚的夜宴才算散去。 珊瑚打着个绛纱灯,走在旁边,替惜翠照着回去的路。 一进院,站在短短的石阶前,能看见窗纸上倒映出的一剪人影。 惜翠在石阶前停下步子。 屋里的人听见了屋外的动静,卫檀生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翠翠?” 惜翠拾级而上:“是我。” 珊瑚正要推门,青年好像看见了她的动作,清润的嗓音再度响起, “珊瑚,这儿不用你伺候,夜深了,你也回去歇息罢。” 珊瑚下意识地看了惜翠一眼。 惜翠:“你回去罢。” 珊瑚这才退下。 惜翠犹豫了一瞬,推开了门。 只是门刚推开,突然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卫檀生不知何时已守在门内,等着她刚进门,就将她抱了个满怀。 屋内点着灯,灯光微黄。 惜翠愣愣地看着怀抱着她的青年,或者说“女人”。 在那漫漫沉沉的灯影中。 “女人”皮肤白皙,眉形弯弯,眉色如轻烟。眼眸虽然如春水,但却不显轻薄,像一尊低眉郁美的菩萨像,低头看她时,发髻用一支金步摇挽起,颊旁的青丝又平添一分慵懒。 “她”穿了件大红的凤尾裙,青金色的上襦。凤尾在地毯上铺展游走,抱着她走到榻上,这才俯身,亲吻着她耳廓,问,“翠翠,我好看吗?” 惜翠彻底愣住了。 她没有回答,卫檀生好像也不着急。 “你今日一直在看台上那陈妙娘。”他指尖斜斜地擦过她唇瓣,“你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我都瞧见了。” 他都看见了。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