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庚站在那里,一手扶着门,两道目光黑洞洞的。 第一眼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人,甚至令梁团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连站立这个最简单不过的动作,于他而言,也是如此的艰难。 不过一夜,他便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梁团吃惊不已,一个箭步上去,伸手就要扶他。被他避开了。 “你方才说什么?”他哑着声,问道。 梁团急忙又重复了一遍,说:“秦王放心!小公子无事!领队传信,只是为告知秦王路上进展。说必会护好小公子,送他安全回往长沙国的。秦王若是不放心,卑职可再带些人过去,一同护送!” 谢长庚站着,一动不动。 “他在哪里?”他问。 “蒲城。” “蒲城……” 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面庞扭曲,眼睛里,露出一种极其怪异的神气。 “我自己去。” 他定了片刻,忽然喃喃地说道。 在梁团惊诧的目光注视之下,他松开了扶着门的手,缓缓站直方才那显得略带佝偻的身体,挺起肩膀,随即迈出门槛,大步而去。 …… 又是一个傍晚,一道斜阳,投在蒲城的城头之上。 这座几年之前曾被平阳王叛军围攻的城池,如今早就归于平静。只有当夕阳如血般笼罩在城头的时候,依稀还能叫人想起些当日的惨烈之状。 谢长庚骑马赶到了这里。 他在城门之外停驻了片刻,仰起头,望着城头那一排整齐的垛口,良久,闭了闭目,继续朝里纵马而去。 他被闻讯赶来的蒲城令带去驿站的时候,那个小少年正独自在驿站后的马厩里,刚喂完他的那匹小龙马,又用梳子亲手为它梳理鬃毛。 驿丞带着谢长庚来到马厩,停在门外,看着前方的人和马。 那孩子望着小龙马的目光,充满了爱惜。他看起来是如此的专心,以至于身后有人入了马厩,亦仿佛浑然未觉。 “小公子留在这里有些天了。他对这马极好,每日都亲自喂食打理。” 驿丞面带笑容,对谢长庚小声说道。 是冥冥中的命定,他和她的儿子,他们的熙儿,竟会在这座叫人不堪回首的城中,停下了他的脚步。 谢长庚望着前方那道身影,眼角渐渐泛红。 从前那个被权力和欲望操控了一生的人,倘若不是活着便遭反噬,在他将死之际,他又可曾真的会对他的结发之妻生出一丝忏悔之心? 他命驿丞退下,自己待要迈步朝那小少年走去,才抬起脚,却又仿佛脚底有如千钧之重,竟无法迈开步子。 那小少年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回过头,看见了立在马厩门口的他,唤了一声“谢大人”,转过身,朝他奔来。 谢长庚终于也向他走去,越走越快,走到那小少年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大人,你怎么会来这里?”他仰着脸问。 谢长庚低头,凝视着面前的这个小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忽然,他张开臂膀,将人拥进了自己的臂中,抱住了。 他抱得是如此的紧。这小少年起先仿佛没反应过来,微微挣扎了几下,但很快,他便停下,一动不动,任他抱着自己。 “谢大人,你怎么了?” 片刻后,谢长庚听到耳畔传来一道轻声问话之声。 他看去,看着这孩子那双酷似他母亲的漂亮眼眸,无法挪开视线。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从前,那个白衣少年在他面前挥剑自刎,誓不再做父子的一幕。 他又想起那日,亦是面前的这小少年,风尘仆仆,长途跋涉,瞒着她独自一人赶来长平关,为的,就是告诉自己,他相信自己对他说的话,从没有过半分的怀疑。 他谢长庚何德何能,又做过些什么,这一辈子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