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依旧是一老一小,老的小的俱都闭目静气,是个打禅的样子。自先朝开始,佛家经学开始盛行,一直到现在,文人之间已经到了不讲禅无以谈的地步,遂太傅大人也是每晚饭后带着长孙打禅。 今日也同往日一般无二,祖孙两一左一右,只余窗户旁的一盏灯摇摇曳曳的亮着。突然,安静的空堂里有声儿从外面飘进来。 “老爷,来访客了。”这是管家的声音,管家在外面压低声音说了句,半天没得到回复。 屋里太傅坐着岿然不动,任凭管家在外面说话,文钦到底是小孩儿,在管家通报了三声祖父还不应声之后偷偷张开眼睛,见祖父依旧静坐,方要将眼闭回去,却是被从外面推开的门惊得瞠大眼睛。 门从外面被大力推开,带起的风从外面掠进来,窗户旁的灯焰子不及支拧半下就突兀的灭了,文钦张嘴,门外面站着一个仿似天神一样的人。 那人极高,头顶就要触上门框边缘,四肢修长胸膛宽阔,脸上斧凿刀刻一样深刻利落,背影投了月光,仿佛是从天上踩了月光下到了地上,像极了本子上古时战神英豪的描写,小孩儿虽是个孩子大人样儿,然终是小孩儿,立时惊得目瞪口呆。 “天……天神……”小孩儿讷讷。 “老臣张载参见皇上。”小孩儿语焉不详的说话,那头张载已经睁开眼睛,门被推开本是满脸怒容,因为灯黑了的缘故一时看不清门口是谁,等看清的时候便从案后出来跪在地上。 “皇……皇上……”小孩儿惊慌,忙忙从案后也出溜下来,跟着跪在自己祖父后面,皇上,原来长这幅样子。 “太傅大人请起。”皇帝站在门槛外面,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话,没进来,只是背着光站着。 张载于是起身,小孩儿慌慌张张也跟着起身,板着小脸将自己的嘴巴闭好,努力做出了大人的样子。 门里太傅祖孙俯首站着,门外皇帝看不清表情的也站着,过一瞬,皇帝从门外进来。 “太傅书房果然名不虚传。”皇帝随口说话,眼睛四处飘过,等看见东头大案上堆着的一沓大字之后目光停了下来。 “不知皇上深夜出宫所为何事?”太傅开口,他已经两年没见过皇帝了,眼前的皇帝与记忆中躺在大本堂外面散着头发的小孩儿再是不一样了,太傅努力寻找,记忆中的五皇子终是消失不见踪影。 “深夜?夜还不很深嘛,闲来无事找太傅聊聊天下大事。”皇帝漫不经心说话,走了两步,垂眼捻起东案上小孩儿写过的大字。 太傅暗里提了一口气,看皇上仔细端详纸张上的大字,得皇帝一个“好字。”点评之后后背就悄悄有了点湿意。 “这是谁写的?”皇帝目光从小孩儿身上掠过到了太傅身上然后又回到小孩儿身上,出口询问语气如常,捏着纸张的手背却是青筋暴起。 “回皇上话,是文钦写的。”文钦攥着小手回话,他本是低头看地,却是蓦地身体就腾了空。 “好孩子,写给朕看看。”皇帝一手捏着纸张,一手抱着小孩儿,和蔼的像是寻常世叔。 文钦的脸蛋涨的通红,忍着抱自己的皇帝将自己勒的生疼,忍无可忍沁着眼泪一笔一划的写了大半张纸。 “好孩子。”皇帝终于将小孩儿放在案上,转身看张载。 “太傅果然是家传渊源,文钦不负太傅风采。”皇帝说话,太傅连说惶恐惶恐,老师和学生就这样一来一回的兜圈子。 半晌,终还是皇帝忍耐不住,“不知太傅家塾先生是谁?” “回皇上话,是家里女眷。”来了,果然来了,太傅垂手回话,只希望今日之事能今日了了。 “哦,不知是哪位?”当朝但凡大户人家的家塾,俱是家里女眷当开蒙先生,皇帝这样突兀问大臣家里的女眷,当是不合适极了。 “内子娘家子侄双亲早逝,内子念其幼年失诂接到身边当成亲子抚养,今已二十有三,得一贤妻,品行才华俱佳,咸平二十二年终成好事,成我张家妇。” 皇帝不动声色吸口气,然后点了点头方道“府里孩子们的开蒙都是她启的?” “回皇上话,家塾里的孩子都是她作开蒙先生。” “唔,能入太傅眼的该是个精彩极了的妙人,若此人是个男儿身,朕必是要见上一见。”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