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开话题说:“南南的事倒是有着落了。” 窦泽硬质的头发蹭到他的脸上,说:“我姐跟我说了,明年春天之前,是不是?” “最迟明年春天,得看对方的情况。”他的话有些无情。 窦泽深深叹了口气,没再开口。 他们窝在书房里耗了一整个上午。下午窦泽又要去医院探望窦爱国,原本上午就该过去,但情事过后的霍司明太粘人,不舍得放他离开身边,又不能天天跟着他去看望家人。 送窦泽去医院的路上,霍司明揽着他的腰偷了无数个吻,甚至情难自禁拥着他没入公园的小树林里,来了一个短暂又热辣的舌吻。 窦泽撑着他的肩膀,说:“你再这样下去,我今天就到不了医院了。” 霍司明抚摸着他背后的肩胛骨,眼里溢出浓烈的爱意。 窦泽仰头向后,已经可以看出形状的肚子顶到霍司明,他笑着向后退了一步,说:“行了,你别再送了,我晚上估计不回来吃饭。” 霍司明只好放开手,像小学生似的规规矩矩地将手背在身后,陪着他走到公园的后门口。窦泽看着他那样子,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手臂,说:“你晚上自己吃饭,别等我,知道吗?” 霍司明点点头,叮嘱道:“早点回来。” 窦泽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忍不住转身回头,发现霍司明还在那儿看着他,在那条他们已经走过很多个来回的小径上。恍惚间,他有种可能要走一辈子的感觉…… 病房里还是老样子,窦爱国的精神越发萎靡,他似乎早已了解到换药就是化疗,因此对这个词有种预感性的生理排斥。老人家拉着窦泽说了半天这样那样的不舒服,末了问:“能不能不换药?” 窦泽笑着看他,说:“您怎么像小孩儿似的?还怕打针啊?” “不是怕打针……”他说了一半,又不说了,提起窦源:“你姐怎么周末也加班?” 窦泽只好胡乱搪塞过去:“据说他们老总要收购什么公司,这几个月大概都有的忙。” 窦爱国这才作罢,说:“昨天夜里都那么晚了才回来,你妈已经睡着了,我还醒着,听见她在外面窸窸窣窣半晌,今天早上也不见人影,倒是比以前更忙了。” 谢小南刚刚做过透析,因为窦源不在,刘青便去普通病房陪她了,留下窦爱国一个人。 窦爱国年轻时是个安静的人,生病到此刻,忽然开始怀念曾经的青葱岁月。他拉着窦泽说起年轻时的往事:小时候读书,参加一场考试,走了很远的路,夜里也没有睡觉的地方,就与同伴一起在路旁的破庙里睡觉…… 他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窦泽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嘴边带着笑意,心却一直哀伤的向下沉。 窦爱国忽然说:“小泽,我真想喝一口二锅头。” 窦泽伸手为他掖掖被角,说:“等病好了再喝。” 窦爱国轻声说:“那就喝不到了……” 窦泽听到,差点红了眼圈,垂下眼,悄悄咽回去。窦爱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小泽,等我走了以后,你就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人了,好好照顾你妈、你姐还有南南,别怨你姐,她也不容易,我们不是偏心她。” “爸,您说什么呢?”窦泽笑着劝他。 “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什么遗嘱可立,我只有好好跟你说两句话了。你妈在屋里的时候,我不说,我一说,她受不住,就要哭,你是男人,你不要哭。”他欠身从床头抽了纸巾给窦泽。 窦泽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流了满脸的泪:“爸……”他叫了一声。 窦爱国的语调慢悠悠地:“你小时候,爸爸经常打你,是为了要你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别动不动就哭鼻子,不要哭。” 又说:“爸爸对不起你,临走还给你留了这么多事。以后好好生活,跟你姐一起,把债还了。” “霍先生是个好人,人家嘴上虽不说,我们却要记在心里……我是等不到你结婚生子了,以后不要嫌你妈烦,好好孝顺她……” 窦爱国的话句句都像临终遗言,待说完,已经是暮色时分。窦泽哭红了一双眼,看着老父亲因为疲倦,一边说话一边歪着头慢慢睡着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