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体内血液上涌,头脑发热,双手止不住地颤。 他迫切地需要一支烟,需要尼古丁的侵入令他冷静。 可恨打火机突然失效,连试三次,次次熄火。 他不得不调整呼吸,克制身体莫名的颤抖,这一回终于点燃香烟,等到一口救命的烟雾。 稍顿,他继续。 接下来是许多正常画面,江碧云带阮唯出席社交场合,将她打扮妥当,带她笑,带她人前应酬,带她演欢乐和睦。 没人关心她的长袖洋装下是否藏一具千疮百孔身体。 接下来又是,阮唯被连扇四十耳光,两颊高高肿起,却跪在“摄影师”面前,摊开一本日记,日记本里密密麻麻重复写着“妈妈爱我,我爱妈妈,我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镜头下的她双眼麻木,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 接下来三四张都是局部特写,小姑娘的手臂、大腿被针尖扎出星星点点伤痕,大多数都已经结痂,小部分还在流血,新鲜可爱。 他几乎能听见镜头后那人快乐而满足的笑声,众人只看见她人前多少光鲜,谁了解背后她快乐的源泉是折磨与虐待。 他心中的天使,原来是恶魔。 信仰崩塌,十余年记忆全是谎言,他的愚蠢和自以为是昭然若揭,后悔变成怨恨,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他深深痛恨起江碧云。 她骗了他,彻彻底底。 却又忘不了从前点点滴滴,仍希冀对他的是真,是自然流露,是独一无二。 矛盾相互拉扯,他几乎要被撕裂。 然而他才看完十分之一,之后还有上百张照片都是对阮唯的特写。 你眼睁睁看着她在相机的记录下一天天长大,带着褪不去的伤,渐渐如死灰,如行尸走肉一般在江碧云的控制与折磨下偷生。 烟还在燃烧,他抬手遮住眼,止不住落泪。 脆弱无助的童年时失去庇佑,求救无门,被亲人抛弃,深处魔窟。只有上帝知道她如何在黑暗中熬过来。 然而到现在,也没有人向她说过一声抱歉,是我太冷漠。 书房内只剩一片死寂,陆慎陷在椅上一动不动,烟灰抖抖嗖嗖终于落下,摔得粉身碎骨。 文件夹内还有最后一段视频。 他掸去落在衬衫上的烟灰,点开播放。 视频镜头安放在云会所,整栋楼最高七层,由江碧云与阮耀明共同设计,婚后居住在此。 画面质量不高,相对模糊。 但明显能看出来,江碧云当时已横躺在客厅,头颅染血。 江至信坐在沙发上,正焦急地拨打电话。 而阮唯蜷缩在墙角,连上衣也没有穿,小小的一团,双臂紧抱自己,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江至信挂断电话,站起身走到昏迷的江碧云身边,弯腰低头,大约是在查看她脑后伤口。 再回头看角落里的阮唯,隐约说上几句,吓得她抱住头向后退。 但怎么退?身后就是墙,退无可退。 大约十五分钟过后,江如海与阿忠赶到,江至信与江如海一阵争执,阿忠却开始研究伤口准备“做事”。 他做刑侦出身,处理这类“麻烦事”很有经验。 他站起身,与江如海耳语一阵,之后由江至信帮忙,把江碧云扶上天台。 之后的故事就如报章杂志所说,长海掌珠消极厌世,昨夜登高一跃,香消玉殒。 视频最后一帧画面是角落当中的阮唯忽然间抬头望向摄像镜头,即便画面模糊不清,但她的眼神却仿佛能透过时光与镜像投向他。 画面最终定格在此,诡异,扭曲,根本不似常人。 然而爱人的眼总是盲目,他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心里只剩下爱与亏欠。 此后他呆坐在书房,思绪放空,无法追溯亦无法延伸。 脚下是空的,他仿佛浮在半空,不知要飘去何处。 黄昏日暮,气温骤降,冬天终于发威。 阮唯来敲书房门,“陆总的工作再不做完,我就要饿死在你家啦。” 他这才惊醒,被她的声音拉回现实。 陆慎拉开门,阮唯只向前探一步就收住脚,止不住咳嗽,“拜托,你在书房办公还是烧柴?好大一股烟味。”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