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可贺六爷却说:“换了你,成婚前得知自个儿的先生给自个儿找了三个熟客,你心里怎么想?” “稍微敏感一点的,说不准都会觉得恶心。”贺作舟叹了口气,把烟屁股咬出一圈又一圈的牙印儿,“我怕他怨我,怨我当初不直接带他走。” “可真要说带……也是带不走的。”严仁渐仔细想想,觉得六爷更不容易,“您是去打仗的,带着个服务生,名不正言不顺,到头来传到家里,您家老爷子的姨太太不知要如何闹呢。” “她?”贺作舟轻蔑地笑笑,“她倒是不足为惧,咱家老爷子也不会让她生孩子。” 贺家那点事儿,严仁渐了解得比万福和万禄多,此刻两个下人已经自觉地离开了房间,屋里就剩墙上的钟还在不解风情地滴答滴答。 严仁渐认得那个钟,美国货,严老爷子稀罕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放在了六爷的屋里。 “我担心的从来不是老爷子的姨太太,”贺作舟抬手倒了一碗凉茶,擒在手里慢慢喝,“而是那群名正言顺和贺家有往来的外姓亲戚。” 贺老爷子认了一堆外姓亲戚的事儿,严仁渐有数:“话虽如此,当年老爷子认亲的事儿干得确实漂亮。” “……要是没这一出,跟着老爷子打仗的人很难忠心耿耿。” “是吗?”贺作舟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我倒是查出点别的东西。” 话音刚落,屏风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继而一道纤细的身影摇摇晃晃扑出来,四处望望,最后啪嚓一声,黏在了贺六爷的背上。 “哎哟我的小祖宗。”贺作舟把方伊池抱了个满怀,“不冷啊你?” 方伊池身上只有一件遮到大腿根儿的小褂,两条腿露在外面不安分地晃。严仁渐垂下眼帘,收拾药箱告辞避嫌。贺作舟好说歹说把人哄回了床上,抬手一摸额头,好家伙,烫人着呢! 方伊池迷瞪着拽住贺六爷的手,死死扣着熟悉的手腕,眼角滑下了一行泪。 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平安饭店的服务生,不仅没逃过被烟头烫的命运,还被暴怒的客人强上了。他哭着喊着找六爷,得到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人六爷压根儿不认识你”! 凤凰又成了麻雀,还摔得粉身碎骨。 他不想回到那样的生活里,他被六爷养娇了。 于是方伊池惊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个儿的梧桐枝。 贺作舟不知道方伊池做了噩梦,却实实在在被那一行泪惊着了。 小凤凰在床上哭的次数不少,基本回回都掉眼泪,可现下什么都没做,还哭,那便是真的伤心了。 可他伤心什么呢? 生着病,吃了糖,贺作舟陪着,怎么就哭了呢? 方伊池哭出几滴泪,翻了个身抽抽鼻子,眼角糊着一层湿意,拱到贺作舟怀里,用滚烫的额头不停地蹭六爷的下巴。 “嘛呀这是?” 方伊池低低地咳嗽起来,蜷缩起来颤抖:“先生……” “嗯?” 他猛地怔住,呆呆地望着贺作舟的下巴,终于意识到嘴边的话是一声“喜欢”。可他不敢说。 世间万事万物,“喜欢”最轻贱。 贺六爷的“喜欢”押着家世与名声,可这两样东西方伊池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病恹恹的妹妹,家徒四壁;自己在平安饭店做服务生,声名狼藉。 他的喜欢是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