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跟在老爷子身旁不自然地对自己笑,心里立刻微微地酸涩了起来。 闹来闹去,怎么把这茬事忘了? 再说那贺老爷子,走出去老远,也回了头,瞧着他俩的背影,阴森森地笑:“老六就不是个会疼人的。” 贺四爷跟着回头,见贺作舟急匆匆地向前走,而身后的方伊池追得艰难,几乎是拎着衣摆在小跑了。 “走吧。”贺老爷子收回了视线,“门不当户不对,有的他们受的。” 贺四爷又看了会儿,却见贺作舟走到月牙门前停下脚步,安静地等方伊池追上来,再把他往怀里一搂,直接抱着走了。 看来贺作舟会不会疼人,只有被疼的人知道。 抱着方伊池回北厢房的贺作舟,一路皱眉回忆严医生先前说过的话,摸不准贺老爷子是真的抽了大烟,还是掺和了烟土走私的生意,心下沉重,等到了地儿,一时顾不上小凤凰,先把万福、万禄喊去了书房。 方伊池知道六爷肩上的担子重,没跟过去,而是坐在屋里,把壁炉里的柴火点上,再绕到屏风后换了身搁家里穿的衣服。 瑞福祥的衣服做得精致又保暖,看起来轻薄的料子,内衬都是狐狸毛。方伊池穿着件墨绿色的短袄,又白又细的手腕像插在瓷瓶里的嫩藕,从瓶口露出小半截。 他暖洋洋地倚在沙发上,随手翻看桌上的报纸。 近些年来北平周围太平了些,估摸着是六爷先前出去那几年,战绩震慑了周边想要闹事的匪徒,于是报纸上多了不少花边新闻。 这些报社手伸不到贺家,却可以写写普通富豪的家事。 什么张家最年轻的姨太太生了个能争家产的儿子;什么一个留过洋的书生入赘李家给自家大小姐当先生;更多的则是暧昧的桃色新闻,例如北平饭店有名的服务生某某某勾搭上了谁谁谁。 半真半假,似真似幻,看得人啼笑皆非,却又不知其中到底有几分虚实。 方伊池原本以为能瞧见自己的名字,结果看了半晌也没瞧见,后来想想,只要是跟贺家沾亲带故的,报社就算真的打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也不敢写。 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哐哐哐地敲,方伊池没听清到底敲了几下,也懒得看。天色昏沉,不开灯已经看不清报纸上的字了。方伊池放下报纸,走到窗边,将半掩的窗户关上,见门旁有伞,便拿在手里,推门往书房的方向望望。 贺宅是五六进的四合院,北厢房左边是书房,里头点了灯,黄澄澄一片,映在玻璃窗上,玻璃窗上又糊了纸,被光一照,像团燃烧的棉絮。 方伊池思忖了片刻,一个人独处实在是烦闷得慌,干脆撑伞踩着厚厚的积雪去寻六爷。可到了书房门前,他又不敢直接推门进去,敲门更怕打扰到六爷的正事,只好绕到窗边,犹犹豫豫地用指关节含蓄地蹭。 咯吱咯吱,配合着缠绵的雪,倒有几分“夜归人”的意境。 几分钟以前,贺作舟在书房里摊开了近几日收到的信件,上面有的是汉字,有的是洋文,他一个不落地全看了一遍,看完,抬头问站在桌边的万禄:“这几天老爷子去了哪些地方?” 万禄老老实实地答:“六爷,您让我留心老爷子那屋的动向,我就基本上没出咱贺家的门。” “……可老爷子哪儿也没去,至多请四爷去屋里聊天,两人一坐就是一下午,屋里有姨太太身边的两个小姑奶奶伺候,应该不会出事。” 贺作舟闻言,手指摩挲信纸,讥笑着摇头:“自然无事。那俩丫头是老爷子屋里头的女人安排的。那个女人担心什么,你我都晓得,无非是怕老爷子身边出现旁的姨太太。” 私下里,贺作舟不屑于叫“小娘”,干脆用“老爷子屋里的女人”来代替。 “她也不想想,老爷子是最爱惜名声的,怎么可能在她活着的时候再娶别人呢?”万福接下话茬,面无表情地说,“倒是那俩丫头,估摸着跟老爷子的时间长了,说话没了分寸。” 贺作舟捏着信件的手顿了顿,敏锐得很:“她们欺负我太太了?” 万福沉默了片刻:“倒也算不上欺负。不过六爷您是知道的,女人的嘴很厉害。” “不是女人不女人的问题,换了旁的女人,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