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还不赶快去点点清楚,看还缺了什么没有?!” 刘鉴发落完书童,自顾自打开斋饭篮子去用午餐了,只剩下捧灯一个人站在书桌旁发抖。那天挨了主人好一顿臭骂以后,他低头检讨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起来五色土的事情,赶紧跑到窗台上把自己用红土捏的泥人儿打碎,细细磨成土面,反复筛拣晾晒,珍而重之地又放回箱子里。本以为前事已终,到此为止,要再出事也得以后了,没想到今天又出了岔子,而这岔子的根还是在万岁山上! 捧灯赶紧依着刘鉴吩咐,打开那口放置各种祈禳施法之物的竹箱,仔细翻捡,看看是不是还少了什么。可是很多东西他本来心里就没数,点来点去,总觉得不大对。又不敢去问刘鉴:“爷,某物某物原本应该有多少?”万一刘鉴顺口问起来:“原有七个,现在还剩几个了?”可该怎么回答?再少了数,爷他还能饶过我么? 竹箱子里零碎东西实在太多,捧灯心里又慌,一会儿觉得符纸少了几张,一会觉得桃木撅数还是不对。收拾完箱子,他含含糊糊地去禀报刘鉴说:“爷我点清了,再不少了。”刘鉴倒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叫他“以后仔细着点儿”,可捧灯一连几天都不敢拿正眼去瞧刘鉴。 符纸若少,哪怕自己掏腰包去店铺里买两打回来也就得了,桃木撅可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虽说是桃木都有辟邪之效,是桃木也都能削成橛子,但他曾听刘鉴说过,只有山东肥城地面上的桃木最具灵效,而那里的桃木又要以朝向东南的桃枝最适合驱邪施法。爷既然那么说了,万一他箱里的桃木橛就都是肥城产的呢?自己要是用街上卖的寻常货色替换了,万一给看出来,或者事到临头不起作用,那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这人越是着急,就越是容易钻牛角尖,捧灯思来想去,认定桃木橛若还有遗失,只可能在万岁山上。前些天爷和骆小姐在万岁山上跟邪祟恶斗,拿葫芦收了妖气,那阵仗实在怕人,要自己从箱子里取桃木橛的时候,自己浑身筛糠,肯定是手忙脚乱地遗漏了几支。 于是捧灯就想要去万岁山上转一圈,即便什么都找不着吧,也可以勉强求个心安。可是一连几天都找不到机会——刘鉴来北京就带了他一个佣人,基本上连吃饭都得寸步不离——他又不敢对刘鉴说怕是丢了东西得去找,那恐怕话还没说完,暴栗或者扇子柄就先打下来了。小书童为此惶惶不可终日,寝食难安,连眼圈都黑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九月十五,第二天就是安老板的婚期。这天午后,刘鉴派捧灯去给宋礼递一封信,捧灯可算逮着机会了,这一路上也不逛,也不玩,一溜小跑,气喘吁吁地直奔了工曹衙门。宋礼看了刘鉴的信,微微点头,捧灯在旁边连着催促:“吾主急待回执,公请即书,仆为研墨。” 宋礼笑着瞥了他一眼:“你干嘛?唱戏哪?”提起笔来写好了回执。捧灯揣起回执,出了工曹一看天色,很好,才用了平常不到一半的时间,挤出空来,大可以去万岁山上跑一个来回。 工曹距离万岁山其实不算太远,出了工曹往东北走是柏林寺,往北走不到一半路程就是万岁山。捧灯又是一路小跑,来到万岁山下,瞅个没有兵卒盯着的地方,悄悄掀开布幔就钻了进去——终究万岁山的工程还没有正式开始,防守得也不严密。 此时已经是九月中旬,天黑得越发早了,等捧灯呼哧带喘上了半山腰,日头已然西斜,在山坡上投下一道道长长的树影。上回来的时候,熙熙攘攘有不少兵丁、伕役,这次捧灯一个人上山,四下却静悄悄地连声虫鸣都没有。这孩子平常也不读书,就算勉强从刘鉴书架上抽两本下来打发时间,也都找的是鬼狐仙怪一类闲篇,对唐诗、宋词不感兴趣,什么“返影入深林”,什么“暗香浮动月黄昏”,种种高雅意境对他来说,无疑是对牛弹琴。在他此刻眼中,看“复照青苔”便感寒气入骨,见“枝影横斜”更觉鬼气森森,之前走在暗巷里还有个倒夜壶的驼子跑来凑趣,现在偌大一座山岗上只有小书童一个人…… 捧灯有心唱个曲子壮壮胆,可急切间啥词牌也想不起来了,只能一边哆嗦着嘴唇一边往山上蹭,不时还计算着是不是该往回折了,再晚了怕被刘鉴骂。可他心里存了事,好不容易能上万岁山一趟,不到镇邪的地方转上一圈就回去,实在是不甘心。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