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跟着宋礼和装瓦的大车一直来到山脚下。他朝后面一伸手,捧灯心领神会,赶紧把罗盘给递过来了。刘鉴手捧罗盘,看看想想,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宋礼在后面喊:“别爬太高了,车上不去呀。” 刘鉴按着罗盘的指引,往上爬了一百来步,来到一棵歪脖子的槐树旁边。他围着树走了好几圈,跺了跺树根旁的泥土,又仰面看看天,末了却一指槐树西边十来丈远的地方:“就埋那儿。” 宋礼命令伕役们在刘鉴指点的地方掘土,同时让押车的兵士把一筐筐瓦片都搬下车,扛到万岁山上。此时日渐西沉,远方天际橙红一片,宋礼连声催促伕役们快挖,急得脑门上又是热汗淋漓,几乎每喘口气就得掏手巾擦一回。 好不容易挖了个足够大的坑,他刚指挥伕役往里面扔了一筐瓦片,忽听山下传来一声大喊:“住手!”宋礼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本是面朝高处,背冲山下,这要一屁股坐倒,肯定就直接轱辘山下去了。 高喊“住手”的人远远地策马而来,到了山下,甩蹬离鞍,手撩着袍服,三步并两步直冲上山。守卫的兵丁想要拦阻,可不知道怎么的,被他双眼一瞪,一个个全都缩了回去。 看看跑近,宋礼定睛观瞧,只见来人四十多岁年纪,身形略显肥胖,方面广颐,吊眉毛、小眼睛,短短的胡须。他光着头没戴帽子,也没扎头巾,身上披一件灰布长衫,可是领口露着里面的盘领、青绸,倒有点象是公服,不仅如此,他脚上穿的也是一双官靴。 宋礼长舒一口气,招呼一声:“袁大人。” 那人跑到近前,把外罩的灰布衫一脱,果然里面是绣着鹭鸶补子的五品文官袍子。他还从怀里摸出乌纱帽来戴好了,这才朝宋礼深深一鞠:“宋大人。” “袁大人怎么亲自到北京来了?” 那人冷冷地斜了刘鉴一眼:“我不来,难道由得江湖骗子在这里任性妄为么?” 原来来人正是刘鉴的对头、尚宝司少卿袁忠彻。宋礼派了信使去尚宝司讨要燕明刀,袁忠彻知道北京工程非同小可,而宋礼身负如此重任,也说明天子对他的宠用,没细想就答应了。可是过后一琢磨:“宋礼从来不懂这些阴阳数术,是谁教他的呢?”掐指一算,内中竟然有刘鉴的事,于是官服都来不及换,只披上件外衣遮住补子,从抽屉里抽了一摞纸钞,打马扬鞭就出了南京城。 他本想追上信差,夺回燕明刀,坏了刘鉴的事情就好,但没想始终未能如愿,这一边追一边找,竟然最终跑到北京来了。 刘鉴听袁忠彻出言不逊,也以白眼相对:“袁大人好清闲,这假都没请就千里北上了吧——但不知骆小姐……” 刘鉴早算到了袁忠彻来追燕明刀,所以骆十三娘让瑞秋先来北京,自己前往阻挡。可既然袁忠彻到了这里,十三娘又何在呢?他才问了半句,就被旁边的瑞秋扯了扯袖子,低声说:“小姐也在附近,没有事,只是现在人多眼杂,不方便现身相见罢了。” 宋礼还以为刘鉴和袁忠彻要吵起来,赶紧过来打圆场:“两位,两位,此事关系重大,两位还是以和为贵吧。”他望向袁忠彻,低声说:“刘镜如还是有本事的,若非是他,我也解不了这个死扣……” 袁忠彻急走两步,从筐里捡起一片瓦来,先是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用鼻子嗅嗅,竟然又用舌头舔舔,这才端着瓦片回来,对宋礼说:“此物邪气甚重,是个寻常骗子都能看得出来。” “哦?”刘鉴冷笑着说,“怪不得袁大人就看出来了。” 袁忠彻还想反唇相讥,宋礼一把揪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袁忠彻的眉头是越皱越紧:“什么字?”宋礼又说了半句话,袁忠彻突然间长吸一口凉气,小眼珠子瞪得鹌鹑蛋一般大,就差没掉出眼眶来了。 “不成,这样大事,必须我亲自祈禳。”袁忠彻好一会儿才定过神来,就这么撂下一句话,也不等宋礼答应,也不管刘鉴是否反对,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个袖珍小罗盘来,就直直地往东边走过去。 宋礼用抱歉的眼神望望刘鉴。刘鉴“啪”的一声打开扇子,撇撇嘴:“无妨,由他闹去。” 袁忠彻走走想想,最后来到了刘鉴最初看中的歪脖子槐树旁边,回头大声说:“就在这里,在树底下挖坑埋了。” 刘鉴闻言不禁一惊,合拢折扇,远远地一点:“且慢!” 袁忠彻斜眼望着刘鉴,冷笑说:“万岁山上,这个地方合着上震下乾,乃是大壮之象,雷天交作才最有镇魔驱邪之效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