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那是上海流氓界的圣地,从那里出来的人,在全上海的混子里都算是人物了吧。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和文秀娟有关系?她怎么会住在那里? “她爸爸是开出租车的,妈妈长年重病,有一个姐姐在高中的时候生病去世了,家里条件一直很困难。” 柳絮看着郭慨,意识到他不可能骗她。然后心中那座形象轰然倒塌。那就是她一直在骗她。 她一直以为,文秀娟是好人家的孩子。衣食无忧,教养良好,祖上是有文化的资本家或者就是书香门第。可竟然是棚户区。 的确,文秀娟从来没有声明过她出身优沃,但她偶尔会说起怎么鉴别沉香的好坏,红木家具保养有多麻烦,白玉牌子一直不戴要盛一碗水放进去润一润,这些碎片完全能够拼出一幅底蕴深厚的家族图景。文秀娟会去做药试挣钱,可是她又告诉柳絮,她资助了两个贵州贫困山区的孩子上学,算一算那笔支出几乎和她的药试收入持平。文秀娟还说,过几年暑假的时候,她要赞助那几个孩子来上海旅游,到时候让柳絮一起来。甚至她常常说起的路名,都是“华山路”“复兴路”“武康路”,以及“静安面包房”“红房子”“美琪大戏院”,有一次她还带了一支马可孛罗面包房的法棍给柳絮吃,这让柳絮一直觉得,文秀娟是住在“上只角”的,并且多半是幢带花园的大房子。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柳絮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要处心积虑地把自己如此包装,文秀娟居然虚荣到这种程度? 那么她还有什么是假的?什么是真的?她和自己的友情呢? 一瞬间,柳絮发现自己不认识那个人了。 关于文秀娟的另一面,郭慨并没有深谈,因为他也只是从公安的系统里调了档案信息来看,并没有时间深入去了解,而且目前没有迹象表明文秀娟的家庭情况和她的死有关联。 除此之外,在这周里,郭概还去了次医学院,他给柳絮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棵松树的树干近景,那儿有个树洞。就是第一封信上提到的树洞,两个谋杀者最先使用的“信箱”。按照信上所述,郭慨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它。当然,时隔九年,洞里早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 树洞算不上线索,只是个印证。倒是如今依然在同一幢楼做宿管的大妈提供了个诡奇的信息,也不知郭慨是怎么和她说上话的。文秀娟出事前两天的清晨,或者说半夜也可,二十五号早上四点刚出头的样子,她醒过来时发现楼外有光亮。十二月的天,那个点还一片黑。她走出去,看见有个人蹲在外面烧火盆,吓得脖子上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那个人就是文秀娟,蹲在那儿一声不响,对大妈的问话也不回应,端着火盆就回去了,那火大概本就快烧完了,端起来走进楼道时忽地就熄了,连同整个人都隐没在阴影里。这事情太不吉利,加上两天后文秀娟就出了事,以至于宿管大妈每每事后想起,都忍不住怀疑,当时她看到的到底是文秀娟本人,还是一个出窍的魂灵,在为自己的死亡做一场事先的祭奠。 所有这些事情背后的信息,柳絮自然无从分辨,她只是听着,听郭慨把那一段时间的各种细节慢慢补完。她明明就生活在其中,但是对这些一无所知,现在听来,有一种闯入陌生世界的奇异感觉。不,应该说是走入了世界的阴影里,就像走路的时候,你不会去观察自己的影子,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影子跟随着自己,毫不出奇,而她现在,发觉组成影子的无数黑点里藏了太多的秘密。 “你想过吗,文秀娟的症状,有可能是中的哪种毒?”郭慨问柳絮。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向柳絮发问。柳絮没有准备好,愣了一下,而且她也的确没有周全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问了我们的法医。”没有等到柳絮的回答,郭慨也不在意。 “我告诉了他文秀娟的一些慢性症状,他说这很难判断,最可能是神经性的疾病,或者是免疫系统的病变。我说如果是中毒的话有哪些可能,他说首先考虑重金属中毒,比如铅、汞、砷。” 柳絮点头,然后她意识到,郭慨说的这些,其实是常识性的东西,他不说,自己也应该能判断出来的。只是,这些曾经熟悉的知识许久不用,已经生绣板结。她努力在记忆里翻找,然后说:“的确像重金属中毒,当时如果怀疑,可以通过尿检查出来的。但是现在人过世了那么久,是不是能从骨灰当中检出,就难说了。嗯,不过,要是秀娟真的是重金属中毒致死,多半渗到骨头里了,骨灰里也是会有微量残留的,就看仪器的精度了。” “就现在的情况,还不到向家属提出重验骨灰要求的时候。以后等到掌握了更多的情况,我是打算去拜访她爸爸的。接下来,我想办法查一下文秀娟当时住过的医院,她既然怀疑自己中毒,肯定是做过一些检查的。” “对对,她自己一定都查过一遍的。”柳絮点了几下头,又迟疑地问,“可是既然她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