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寄娘跟着他轻笑,抬眸看荒寺的焦树碎瓦,哪怕此地寸草不生了无生气,角落石缝之中绿草抽出新芽,顶开瓦砾石块探出一片嫩黄的芽片,迎着雨露晨光。 . 老叔拿着一把扫帚扫着归叶寺堆积着的枯叶,将枯死牡丹一一锄掉,大雄宝殿之中满地碎瓷,小心归拢后埋在地中。那盏连枝铜盏烛火已熄,灯油还在,灯芯未断,却怎也不能点着。 归叶寺本就荒败,这么一归整更显空荡,宝殿前无花木的掩映,那尊倒地的佛像更显苍凉,岁月流逝远去,早已不知几载。 老叔在院中拄帚而立,忧心风寄娘的安危,听风过处,寂然无声。 雷刹到来时,老叔正坐在院中与断佛对饮,两盏清茶,一碟干果,心有愁事清茶也能酸醉人。雷刹到了归叶寺,这才惊觉体乏力疲,几夜未曾合眼,又遭恶战,先时大悲大喜,情绪激荡,未曾感到疲倦。双脚一踏入这荒凉又熟悉的败寺,前所未有的疲惫从脚底爬到每根头发丝。捞过一盏清茶,又拎过茶壶,连番牛饮,那倦意才稍稍退却。 老叔乍见他时喜出望外,再看门外再无来人,难掩悲意,忐忑问道:“风娘子……” “她在我身边。”雷刹倚着断佛席地而坐,勉强将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眼皮渐渐沉重,头一歪睡了过去。 老叔喃喃自语:“三界之外,岂非比死还要难受。”他有满腹疑惑要解,只是雷刹看上去实在狼狈,倒也不忍打扰。疾步到风寄娘的小院,取了一件披风并一个香炉和一盒香来。 风寄娘蹲在雷刹身边,静静看着他的睡颜,又看着老叔匆匆回来,就地点了一炉香。 老叔看着烟雾拢一个一个字,这才略松一口气,问道:“三界之外可有通途?” 风寄娘写道:不知,洪荒宇宙,人之渺小如何能知其之广袤浩瀚。梅家九郎,我有一事相求。她的目光温柔如水从雷刹身上眷恋地滑过。 “娘子只管吩咐。”老叔道。 风寄娘道:情之一物,摧人心肝。我与雷刹结为了夫妻,他行事偏激固执,欲行遍九州方圆寻三界之外的通途。阴阳二界尚且永隔,何况界外之地?佛子一叶降世后困于人间不得回返,一是他画地为牢、心入囚途不得挣脱,二则是三界不通,欲入不得其法。他为佛子,寿有千年、不老不死。他尚且求而不得,何况百载寿数的凡人。 风寄娘一瞬不瞬地看着雷刹,笑道:为人,生老病死,这一生或平庸或起伏,有喜有悲,有家小牵绊,如可手捧的一口小瓮,盛满有用无用的细碎琐物,才不枉费这短短光阴。 九郎,我院中有一坛酒,名唤孟婆汤,饮之,前尘往事皆化为烟消散,再无纷扰。你寻一个时机,让雷刹饮下此酒,斩断过往痴妄。 老叔久久不答,看烟急拢急聚,凝成“拜求”二字。他丑陋的脸上拧出一个怪异的笑,道:“娘子,此事恕我不能答应,我梅九郎此生为情,又怎会断人姻缘呢。” 风寄娘又气又急又无奈,怎也没料到老叔会拒绝,咬牙写道:九郎何时还恩? 老叔哈哈一笑,道:“一时无力偿还,暂且先欠娘子。”他取杯品了一口茶,沉声道,“娘子,你也道:人不过百年之寿,便让他陪你百年又如何?即为夫妻自是生死相许。再者,说不定你二人另有机缘,能得再聚。” 风寄娘一时无计可施,闷头依着雷刹坐下。 老叔也不知她身在哪方,只对着那炉香,笑道:“娘子,人心是偏的,我自是偏向你。怎忍你在三界之外孤凄寂寞。” 风寄娘反问:推己及人,若九郎是我,忍心雷刹虚耗此生? 老叔摇头:将心比心,若我是雷刹,定不愿一杯孟婆汤忘尽前情旧事。 . 雷刹到底心中存了事,这一觉睡得虽沉,却不稳。醒来时,月至半空。微睁开眼,身上盖了一件披风,一边燃着火堆。老叔与一个绝色女子依偎着坐在一起,另一边一炉香,烟气袅袅。 “雷郎君醒了?”阿芜轻笑,婉转清脆如黄莺出谷,“可要饮一杯清茶?” 梅九郎煨烤着一只兔子,也转过头来笑:“雷副帅醒得倒巧,我这兔将将刚好。” 雷刹有片刻的怔忡,不顾回答转去看香炉,他屏息等待之际,烟气成字:夫君先进些吃食,其它事,我们改日再议,可好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