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道:“副帅言之有理,人死灯灭,纵有不甘暗恨,也不过一缕执念残魂,既无栖身之所,亦无依托之地,只得游荡在故地旧居,念着前人往事,好不可怜。” “既然已死,前尘往事一笔勾销。”雷刹道,“何来可怜之说。” 风寄娘叹道:“郎君真是薄情狠心之人啊。” 寺庙古旧,寄殡处也是新梁旧柱几经修缮,棚内或新或旧的棺木架在矮木架上,或有名姓又或无亲无故。他们大都客死异乡,一时不得魂归故里,只得被亲属寄在寺中,也有些个孤魂,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亲无朋,不愿死后一座孤坟无人凭吊,不如寄于寺中听那晨钟晚佛。 雷刹绕着草棚一圈,棚内打扫得极为干净,拿手去拭棺木,不染半点尘埃,一角矮几上,点着一炉香,此处虽简陋,却是时时打扫擦拭,又见其中几具棺木陈旧,疑惑问道:“寄于寺中的棺木,时久也不掩埋?” 风寄娘道:“有些时日长了,家属总不来领去安葬,寺中便做主葬于后山,另有些……”她取一叠纸钱焚于火盆中,道,“心愿难了,不肯入土为安。” 书生停在棚外,怎也不愿入内,瞪着排得整齐的棺木,脸上惊骇莫名,恨不得拔腿就跑。 “裴郎君,请近身。”风寄娘福身道。 书生摇了摇头,反后退一步,目光躲闪,道:“家中阿娘挂念,我想归家去念文章,若得高中,也可光宗耀祖。” 风寄娘轻启朱唇,笑道:“裴郎君不愿见雁娘吗?” 书生呆立半刻,回首,神情哀凄:“雁娘在何处?” “裴郎君,随我来。”风寄娘引灯道。 . 眼前的棺木,木料用得香楠,虽久经年月,彩漆剥落,颜色褪尽,依稀仍见曾经的精美,那些斑驳的彩纹,既不画仙鹤福寿,也不绘仙境福地,而是连幅的男女情衷,自相识到相许,似是两两相约,情根深种。 书生立在棺前,瞪着已难辨认的绘彩,只感头痛欲裂,是耶非耶,却无论中何分辨不清。 “开棺。”风寄娘道。 雷刹迟疑片刻,依言上前,一动手就发现,这具棺木不曾加钉,当下手上用劲,将棺盖往后推移。他往棺中看去,棺中之人尸身已化白骨,身上的红衣披帛却是鲜艳如新,臂骨环着澄黄的金臂钏,指骨叠放胸前,露出一只鸳鸯并蒂莲花纹的银香球,头骨一侧,一朵大红牡丹花开犹艳,似是枝头新摘。 书生爬起身,往棺内偷瞥一眼,只见森森白骨、艳艳红花,直吓得一屁股跌坐地上,瑟瑟发抖。 “一别经年,红颜已化白骨,裴郎君见着雁娘,却是相见不相识。”风寄娘的话语飘飘渺渺,如隔云雾。 “雁娘?”书生连忙摇头,忽得厉声道,“雁娘怎是白骨?” 风寄娘奇道:“人死,腐烂于泥,怎不会化为白骨?”她又冷声喝问,“裴郎君,你可记得你曾许雁娘一生相守,要赎买她回家,买宅置屋两相厮守。” 书生急道:“我自是记得,我起过誓言,许了雁娘,我虽不能娶她为妻,却可迎她进家。” “那你怎会失信于她?” 书生忙道:“不不,我不曾失信雁娘,我应了雁娘,回家去求阿娘应允,我……我……”他忽得语塞。 他记不起。 他想了又想,似要将过往都拿出来细筛一遍,终于道:“是了,我正要回家去求阿娘,可是,雁娘却不见踪迹,我怎也寻不到她,是她不见我,是她避走,是她失信。” 风寄娘摇头,道:“裴郎君,是你负了雁娘,生死两界,且把这旧约了了,全她心间执念。” 雷刹一直暗地看她举动,心道:不好。待要出手已是不及,风寄娘手中青灯,轻轻一吹,烛火熄灭,一点幽亮,转瞬熄灭。 雷刹大怒,跃身擒住风寄娘,喝道:“你要做甚?” 风寄娘低低一笑,凑到他耳侧,轻道:“奴家说了,了却旧年约之约。” 残阳将尽,余下的那点微明带着一丝的金色,斜斜地映在棺木,棺中有人一声叹息。雷刹回过头,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搭在棺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