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见星年轻,官职也比他们都低,一直在旁默默听着,被点名问到头上,方回答道:“下官带了母亲,走了两月有余。若是独身进京,可以快一些,但下官途中有改换水路,顺风顺水时,日行百里不在话下。若全从陆路,没有这份便利,若所携车马人手众多,又要更慢一些,即便所经城镇全无阻碍,日行最快也不会超过八十里。” 问话的属官有些惊异地扬了扬眉——这答案比他想要的详细上许多,朱英榕也听明白了,不用他进一步说明,已道:“我懂了,如果展中允想来寻我的麻烦,不等他来,我已经把我的侍从都召来保护我了。” 小太子是打了个风趣的比方,展见星对应了宁藩,小太子自己就是京城,而侍从则是地方上的各级卫所。 展见星不禁微笑了一下:“殿下说得对,不过,臣可不敢寻殿下的麻烦。” 属官们凑着趣都笑了起来,当中有人也夹些许羡慕之意——太子虽小,极通事理,可不会拿着谁都打比方,嘴边能挂上谁,就是显示亲近之意了。 两句话说过,朱英榕要走进殿里去,却于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议论喧哗之声。 离着讲读的时辰还差一点,他脚步顿住,叫一个内侍跑出去看一看。 众属官也有疑惑探听之意,都站在廊下等着。 “殿下,没什么事,今日罢朝了,大人们正出宫去。” 今日是大朝日,进宫的官员极多,来时陆陆续续,走时却是一窝蜂的,所以出来的动静不小。 朱英榕怔了一下,脸色却不太好,眼神泛起忧虑。 他住在乾清宫是一个非常时期的过渡,如今年岁又长了一点,皇帝国事繁忙,没办法长久地带着他,他又不肯去归于钱妃膝下,眼下便正式分到了东宫,也就是文华殿后侧的清宁宫里居住。 所以皇帝早起没有上朝,拖到天亮,把等了大半个时辰的朝臣遣退的事他此时才知道。 而这已是入冬以来的第二次了。 “殿下,外面风大,快进去吧。”内侍见他站在风口上发呆,柔声相劝。 属官们知道他在担忧何事,但说一说宁藩的闲话还行,猜忌皇帝龙体这样的话是不能在皇城里出口的,都不便说什么。只是眼神相对间,都看得见彼此脸上的凝重。 皇上落下的这个腹疾,从去岁到今冬,竟好像总没痊愈的时候,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说一句僭越的话,太子,还这么小…… 最终,属官们只能委婉地劝道:“殿下无需忧虑,想来皇上操劳战事,难免疲累,待战事了了,泰宁侯凯旋归来,就一切都好了。” 朱英榕勉强收了愁容,道:“先生说的是。” ** 时日往年底逼近,看上去属官们说得不错,皇帝虽然不愿举行大朝,但搬移到乾清宫去的小朝是一直如常的,战事持续在燃发,朝政也没什么不稳之处。 京城之中的人们并不知道,三千里外那遥远的野心始终未曾消弭,一直在紧锣密鼓的酝酿中,并且一步步取得成果,向着那至高的目标攀登。 元德九年翻过篇去,元德十年随之而来,泰宁侯所率大军的这个新年,如属官们预估的那样,果然是在塞外度过了。 傍晚时分,城门刚闭,漫天的风雪之中,有人踩着一地的爆竹碎纸,叩响了大同代王府的朱红大门。 朱成钧未曾进封,他虽受命接管约束代王府,仍住在少年时那个小院里。他也仍然不喜欢要许多人服侍,院子里同从前一般冷清,覆满白雪。 这个来人,实则是个故人,所以他在通传以后,顺利地被下人带到了院子里,见到了朱成钧。 故人的素服上落满雪花,头上戴着的箬笠也是,他抬起手,掀开箬笠,雪花随他的动作簌簌而落。 下人退去。 “九爷,”故人躬身拱手,露齿而笑,“我奉宁王之命,前来说降九爷。” …… 半刻钟之后。 故人被扒得只剩一身单衣,倒吊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 树木受了惊动,一块一块地往下落积雪,全落在故人的脖子里,冻得他叽哇大叫。 秋果搬了一张圈椅到廊下,朱成钧拥裘安坐,抄着手,等他叫到没力气了,只剩下颤抖的劲儿了,才缓缓说了一句:“好好说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