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便是帮李昭守住了后背,让他只管一往无前、攻进皇城,若是藩王来援, 自有石家尽力拖延。 可他这边事成了,人家的次子却丢了命,这让李昭倍感亏欠。登基之后, 他不光大肆封赏石家人,还下旨追封石岭为忠勇侯。 哪知旨意去了没多久,李纤便扶着亡夫的棺椁进了京都。他们一行人披麻戴孝,哭的又哀切婉转,引得不少百姓驻足观看。 从冀州到京都虽不算太远,可一路走着也是件苦差。李纤自然不会亲自吃这种苦头,她一路都躲在马车里吃吃喝喝。直到进了京都,才下车扶棺。 李纤长得本就弱柳扶风似得。这回脸上擦了厚厚几层粉,眼皮上抹了胭脂,瞧着脸色惨白、眼圈儿红肿,又一身寡素,可怜的紧。用帕子掩唇,‘呜呜’哭着,没走几步,便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人群中有人不忿道:“可怜了靖平公主!夫君为国捐躯,却没人顾惜她。” “可不是,驸马爷是为了大雍才以身殉国,她年纪轻轻守了寡,该好生善待才是。” “可我听说,她的封赏还不如前朝那位......” “那可真是不公!这靖平公主可怜!” “呵,听闻前朝那位,生母封了贵妃,可见娘儿俩都是狐媚的!靖平公主生母不得势,还不是都欺负她没有倚仗?” 李纤被婢女半掺半扶的架上马车,她睁开眼,贴在车壁上听外头议论。末了挑唇一笑,靠在软枕上,捻了一粒葡萄。 边吃便道:“这几个抬话儿的找的好,不显得刻意,每人多赏一两下去。” “是。”婢女低头应了,又捧着她的脚,取下月白绣鞋,轻轻揉捏起来。“这段路走的,可是累着公主了。” 李纤闭目享受。其实这才走几步路?可人越养越娇贵,倒容易忘了来处。 本因暗害李榕的那件事被拆穿,她失了父亲宠爱,被扔到庵里过清苦日子,后来又两眼一抹黑,被嫁到陌生的冀州去,原以为一辈子就要这样过了。被困在后院儿小小一方天地中,现在是某某的妻,以后是某某的娘,唯独没人记得她是谁,或许日子久了她自己都不再记得。 就在李纤快要认命的时候,她爹忽然做了皇帝,她成了公主,最开怀的是她那蠢笨夫君死了,她又自由了!她就说,老天不会这样待她,好日子总会来的! 李纤脑子又活了起来。她不能留在冀州,留在这谁能想起她?她得进京,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李纤从软枕下摸出手把镜,仔仔细细打量自己的脸盘儿。半晌,她抻出帕子,将眼皮上的胭脂擦了干净,又狠狠揉眼睛,直到眼珠子通红才停手。 婢女瞧着心惊:“公主这是做什么?轻些!可别揉坏了自个儿!” 女子叹气,“这点儿功夫可省不得。我那爹......不对,现在该叫父皇,我那父皇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 . 太极殿。 李昭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次女,叹气道:“我瞧你是疯魔了!人家石家订好了日子下葬,你却把棺椁一路运到京都来,你到底想干嘛?你这样做可想过你公婆?日后在石家,又要如何与人家相处?” “我想干嘛?”李纤扯出一抹苦笑,抖着身子一副摇摇欲坠模样哀切道:“我要让夫君看看,我这日子过得有多委屈!夫君他是为了镇守冀州,为爹成就大事,才丢了性命。他倒是一身忠骨,走的潇洒!可我呢?留下我一人该怎么活?” “您也半点儿不心疼女儿,你就是瞧在石岭的份儿上,也不该将我丢在冀州不管不顾!” 李昭深吸一口气。“你是石家的妻,你想如何?” 李纤咬了咬唇:“我还是父皇的女儿,更是大雍忠烈的遗孀!您非要逼死我才罢休吗?” 李昭揉了揉眉心刚要开口,便听内侍道:“陛下,石家大公子石峻求见。” 李纤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石峻?让他到南书房等我。”李昭看向女儿,“你既是回来了,便先去凤宁宫瞧瞧你祖母罢,她惦念你的很。” “父皇!”见李昭不由分说,转身就走,李纤只好压下心中张皇,不情不愿低声应是。 石峻而立之年,身形长得壮硕,五官也是带着几分粗犷,继承了石家男儿的英雄气概。 可这铁塔一般的汉子,李昭刚问了句石太守可好,他便红了眼圈。‘扑通’跪到地上,叩头道:“求陛下开恩,将我兄弟的尸首还给我们吧!” 这话说的,可真是让李昭羞臊难堪。他亲自绕下台阶,扶起石峻:“唉,是纤儿不懂事,耽误了下葬的日子,朕替她给你们赔不是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