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鸟鸣,一切风景如故,人事却已悄然改换。 谢璇将盈盈抱在怀里走着,感慨之下稍稍走神,待回过神才发觉胳膊有些发酸,这小公主虽还只是个婴儿,抱得久了还是觉得沉重。她转手就把孩子递给韩玠,于是当今皇上左手是皇子,右手是公主,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叫着“父皇”,齐齐凑过去在那俊朗的圣颜之上边亲边舔。 韩玠被亲得措手不及,等两个小宝贝总算松口,便肃然将他们递给后头的嬷嬷。 谢璇瞧着他那副别扭的模样,心中暗笑,便取了娟帕帮他擦拭,被韩玠揽入怀中。 帝后二人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的搂抱,伺候的宫人习以为常,各自低下头去,继续从容的跟着缓行。倒是谢璇憋不住,低声笑道:“孩子亲你是喜欢你,瞧瞧这嫌弃样子,就不能宠着点儿?” “你就是个心软耳软的慈母,我可得当严父。”韩玠肃容。 “不过昭儿将来要做太子,确实该好生教导。”谢璇无奈,旋即抿唇打趣,“咱们皇上担负了此等重任,只好由我来宠着孩子了。” “嗯,你宠孩子——”韩玠飞快在她脸上轻了一下,压低声音,“我宠你。” 即便成婚已有数年,他不经意间说出的情话还是叫谢璇怦然心动。 仲春的晚风温柔的抚动心绪,谢璇站在长堤上瞧着湖对岸的的巍峨宫墙,那里头飞檐翘角、恢弘肃穆,是天底下最庄重富贵的所在。时至今日,谢璇依旧觉得这像是一场梦,有时候都觉得不真实——有她这样的皇后吗?不必太过费心宫闱琐事,不必去发愁后妃宫嫔,偌大的皇宫里就她和韩玠厮守,闭上重重宫门,在书架前摆一张长案来相对习字,明明身在帝王宫阙之中,却能寻出家的味道。 “玉玠哥哥,”她隔水远眺宫墙,“时间久了,我慢慢变老,你会不会纳妃?” “不会。”韩玠答得斩钉截铁 。 他怎么如此笃定,想都不带想的?谢璇心里没底,“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韩玠心内失笑。 舍去永世求来这一生的圆满,多少时光都嫌不够,半点都不容旁人打搅。每一个跟她相伴的日子,都是生命中剩下为数不多的圆满时光,那样弥足珍贵,他哪里舍得浪费?时光流逝,年华渐去,他牵着她的手渐渐变老,对她的爱也只会与日俱增。 只是这些,韩玠都不会告诉谢璇。 那是他的秘密,永远藏在心里,不舍得叫她知道、令她难过的秘密。 韩玠睇着她,“因为你笨。” ……莫名其妙,居然说自家的皇后笨!谢璇舒展手臂环在他腰间,狠狠捏了一把。 是夜浓情蜜意,相拥沉沉睡去,恍恍惚惚的,韩玠又开始做梦。梦里没有了曾经的惶惑与孤独,他像是跋涉在高山险水与荒漠戈壁之间,身子却未觉得疲累,甚至觉得轻盈——闪现过无数遍的梦里,他还是头一回这样轻松的走向那座漆黑的石峰,没了彼时的沉重绝望,心里竟似隐隐有愉悦。 梦里再一次推开那石门,意识沉坠之间,又感受到了那份烫热。 只是这次他能够睁开眼睛,看到那炽热的烈焰,和石峰底下压着的黑色巨龙。眼前尽是火红色的光芒,渐渐融了那冰冷坚硬的黑色石峰,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却看到那黑色的巨龙缓缓腾空而起,周身的漆黑剥落,渐渐泛出金色的光泽。 龙翔于天,韩玠意识昏沉,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似乎与那巨龙化为一体。 他是真龙天子,跋涉回到过去,是为寻回挚爱,也是为了自救。梦境中,这个荒唐的念头清晰又突兀的窜入脑海,令他讶异。身体像是随着巨龙腾空翻飞,时而高升时而俯冲,他猛然自梦中惊醒。 身上是明黄色的寝衣,帐顶上金龙盘飞,处处昭示他皇帝的身份。 韩玠怔忪片刻,吁了口气。 果然是皇帝当久了便开始自命不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满目的绣龙与记忆混杂,竟然织出了那样荒唐的梦境。他哪是什么真龙天子,不过是个曾经失去挚爱、拼尽努力才寻回圆满的苦行之人而已。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