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少茶肆,都在传唱苏定方的赫赫战功。另一些人,惦记的却不是这个。 一处院落中,有个带着启明镜的青年,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报纸,边看边连连颔首:“这正声共振,还是梦溪生说的明白啊!福顺,快取我的琴来!” 书童莫名其妙,却也不敢怠慢,立刻取了琴来。那士子饶有兴趣调准了音阶,随后剪了纸人,放在弦上。弹动宫弦时,少宫上的纸人就会随着颤动。弹别的弦,纸人就不动。 “为之调瑟,废于一堂,废于一室。鼓宫宫动,鼓角角动。音律同矣。夫改调一弦,于五音无当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动。这可比《庄子》所言,更进了一步啊。”那青年喃喃道了一声。 这同音共振的说法,早在《庄子徐无鬼》中就有记载。说是诸瑟共处一室时,只要弹动宫、角等音时,位于同一室内的瑟,相应的弦也发生振动。而若是改了一弦的音,使它和五调中的任何一声都不相同,弹动时,另一个瑟上二十五根弦都动了起来。 这故事,他不仅学过,还亲自演示过,却没有梦溪生这法子如此清楚明白,连正声应弦的共振都演示的一清二楚。上一篇的木塔摇晃,就逐层钉上木板的故事,也极为有趣。不知下一期,又会写些什么? 心痒难耐,那士子在屋中踱步,终究还是忍不住,坐在了书案前,提笔写了起来。这小报,还有一点与旁人不同。报页最下方,写了一行地址。说是韩家玻璃镜铺旁,设有一个木制的“信箱”。若想投稿,可以把放入信箱中,一旦小报录用,就会发给润笔费。 他倒是不在乎那几个钱,但是自幼博览群书,也知道不少旁人不知的事情。若是能刊在报上,岂不也能博个名声? ※ “老爷,饭好了。” 门外传来呼唤,王安石只“唔”了一声,也不起身。眉峰紧锁,又在纸上写了百余字,他才放下笔,走出了书房。来到桌前,对妻子微微颔首,王安石也没看桌上都有什么菜,举筷便吃。边吃,还边想着明日要上的奏折。 他也是刚刚听说,韩琦竟然向天子进言,说要发行国债。由朝廷出面,向民间借贷,这可大大出乎了王安石的意料。他曾经在韩琦手下任事,知道此人性情,怎么会突然献这么个法子?话说回来,当初开市舶司、提高商税,也不似他的作风,难不成背后有人指点? 这国债,王安石也说不出是好是坏。在他眼里,能抑制兼并,让钱财重归朝廷手中的,才是上上之选。这国债,非但不能敛财,反而三五年后要给出利息,以田亩诱之,更有鼓励兼并之嫌,着实称不上良法。但是能快速筹到钱,推进河湟之战,却是不争的事实。他读过王韶的《平戎策》,也见识过神威炮的厉害。有此两样,河湟唾手可得。再花上数年时间,变法筹钱,会不会错失良机呢? 这可是关乎国运的大事。饶是王安石心志坚定,也难决断。正因此,这几日他在书房待得时间更长了,只盼能早日理清思路,写好奏章。 飞快吃空了碗里的饭和面前那盘菜,王安石捡起帕子随意擦了擦嘴,就想回书房。谁料刚走了两步,他足下一顿,望向了旁边小桌。就见桌上放着一页印了文字的纸张,吸引他的,倒不是那虽显青涩,却风骨绝佳的“日新报”三字,而是下面小了一号的标题。 “复河湟方安边陲?”王安石捡起了那份小报,飞快看了起来。这篇文,写的是竟然是河湟对于大唐的意义所在。为何唐宣宗登基之后,要率先收复河湟?占了河湟,又对稳定国朝有什么重要意义。八百来字,片刻就看到了底。王安石的眉峰却皱的更紧了。 这文写的不差啊。王安石本人最善写论,文笔挥洒,气畅意达,乃是不逊于当世文宗欧阳修的大宗师。能得他“不差”的点评,可见写文之人的水准。可是这样的文,怎会登在个小报之上? 又看了眼那意气潇洒的“日新报”三字,他忍不住继续翻了起来。小论之后,是一章话本,讲的是苏定方平突厥的故事。文字平平,但是摆在“收复河湟”的论调下,就别有一番味道了。王安石心中隐隐有了些想法,继续翻看,却发现后面变成了游记和杂文,还有些市井逸事,之前的猜测,顿时落到了空处。 这跟寻常小报,有些不同啊。又翻回了首页,看了半晌,王安石突然问道:“夫人,这小报是哪里来的?” 王安石的夫人吴氏,此刻还没吃完饭呢。听丈夫问,看了一眼,就笑道:“这是我从韩家香水铺里买的。小报写的有趣,还有促销的招帖,三日一出,买的人不少呢。” 吴氏有些洁癖,自从来了京城,就爱上了韩家铺子的皂膏。而且不买那些应季花香的,就爱无色无味的肥皂和手油,时时会去转上一遭。前两天去到店里,看到了这小报,就随手带了一份。开始只是为了后面的招帖,想要记下铺子里的促销时间。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