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言声,德禄仰过身来笑了笑,嘤鸣便趋步上前,进梢间蹲了个安道:“万岁爷,宁妃娘娘来了,这会子正更衣呢,打发奴才来瞧瞧您忙完了没有。” 皇帝听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更衣?打发你来瞧瞧?”这些词儿在侍寝的当口全是不应该出现的,妃嫔脱光了抬上龙床,何来更衣一说?至于催促皇帝更是大不敬,这人为了八钱银子如此卖力,愈发让皇帝觉得她没出息,扫脸透了。 皇帝啪地一声阖上了折子,没好气儿地眯眼看着她,“照你的意思,朕这会子就该去御幸是不是?” 嘤鸣迟疑了一下,“您翻牌子,不就是为了天地一家春吗。” “天地一家春?”皇帝差点被她气笑了,真是好雅的词儿,这也被她想到了。他扶了扶额,从三庆回禀内情起,他就一直憋屈着,堂堂一国之君被她以这样低廉的价格售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要理论,又说不清道理,只得恨声反驳,“那个牌子是你塞进朕手里的,不是朕翻的!” 嘤鸣想了想道:“那您也留下了呀,既留下了,传宁妃娘娘过来侍寝有什么不对?” “你八辈子没见过钱?就瞧着那八钱银子?”皇帝终于忍不住了,冲她大喝了一声,“你收受贿赂,拿朕当什么?你等着,朕总有一天好好收拾你。还有你那双贪墨的爪子,也一并砍了才好。” 嘤鸣吓得把手背到了身后,“主子怎么了,这么好的夜色,您恼什么?” 不高兴的时候,十五的月亮也说难看,如今赚了一点儿小钱,狗啃了的也说漂亮。皇帝看着她,雷霆震怒发泄不出来,气得自己脸发白。 嘤鸣犹豫着支吾:“那宁主子那里……” “去瞧瞧她脱光了没有,脱光了让敬事房的把她送回景仁宫去。打发人申斥她,问问是谁给了她胆子,不得朕准许擅自走宫的?还有她贿赂敬事房一时……”皇帝狠狠盯着嘤鸣说,“既然她有钱,让她给潭柘寺观音像重塑金身。打今儿起,三个月内不许她上牌子,谁再敢在朕耳朵边上念叨宁妃,就罚她去景仁宫和宁妃作伴。” 德禄听了令,缩着脖子道嗻,慌忙上围房传话去了。余下嘤鸣提心吊胆地从荷包里掏出了那块银子,双手呈敬上去,搁在了皇帝面前的炕桌上,“小主儿赏的,奴才不收,怕惹小主儿不高兴。奴才是想既拿人钱财,就要给人办事,这点做人的规矩奴才知道,所以……奴才往后再也不敢收人银子了,请万岁爷开恩,饶了奴才这回吧。” 皇帝冷冷一哂,“你才上值,就知道收受贿赂,想必是敬事房早有这个先例,你是依惯例办事吧?” “不不不,”嘤鸣是很讲江湖义气的,绝不会轻易拖累了敬事房的人,大包大揽道,“昨儿陈谙达教我规矩,后来他出去了一趟,景仁宫的宫女就是这个当口过来的。奴才刚到内务府,又听说宁妃娘娘是内务府总管富大人家的小姐,料想里头八成有她自己的规矩,也没好多问。陈谙达回来之后还怪奴才来着,说后宫这么多主儿,开了先例后头刹不住,要是个个送利市,差事就不好当了。奴才也后悔,可钱收都收了,也还不回去,只好下不为例了。” 还下不为例,她倒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虽然她自圆其说,仍旧让皇帝看出了漏洞,“宁妃知道你的身份,贿赂你只给八钱银子,说不过去吧!她是不是得罪过你?” 嘤鸣忙说没有,“奴才为人向来温存……” 又是这句话,皇帝听了直皱眉。接下来该是什么?如果哪天让谁下不来台了,别纳闷,她是故意的?或许里头确实有她的算计,但宁妃买通敬事房是事实。皇帝最恨这种投机钻营的伎俩,算计别的还犹可,算计到他身上来了,这种事绝忍不了。所以不管她是不是成心的,宁妃一定要罚,至于她…… 没等皇帝想出惩戒她的好辙来,她很快就打算将功补过了,“奴才搅了万岁爷的局,奴才罪该万死。这会子时候还早,奴才这就去把绿头牌搬过来,万岁爷再挑一回也来得及。” 皇帝说算了,“朕如今还有什么兴致?”瞥了她一眼,重又垂下了头,“看见你朕就眼晕,你下去吧……下去吧……” 后面那句下去吧,简直有放弃抵抗的无奈。嘤鸣退出来的时候,三庆朝她看了眼,笑得十分有深意。嘤鸣也没多思量,略欠了欠身,就出来找松格了。 松格是看着宁妃拿大铺盖卷卷着,送出养心殿围房的。她说:“好家伙,就剩个脑袋在外头,太监扛着她走,她在被卧里头哭鼻子。再大的款儿,万岁爷跟前算什么呢,触怒了主子,还不是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