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耳边轻声说,“从钢丝上跌落的时刻很近了。” 这一下子踩到了奥斯蒙的痛脚,睡意一扫而空,他猛地爬了起来,对着口吐疯话的妻子怒目而视。昏暗中只能看见妻子模糊的背影,那又如何,奥斯蒙已经准备好大吵一架了。糟糕的境遇和这贴切过头的不祥断语让焦躁感蒙蔽了他的脑子,等他的手都已经搭上妻子的肩膀,奥斯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太对。 刚才那个声音,似乎来自左耳边。 妻子睡在他右边。 奥斯蒙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他的肩膀和脖子僵硬得厉害,几乎听见自己的脊椎发出了嘎吱声,像某个年久失修的老零件。 卧室的窗开在接近妻子的那一边,此时被厚厚的窗帘盖住了,哪怕外面的月光再怎么皎洁明亮,室内也不该有这种洁白的微光。所以那个在床边的荧光是什么呢,奥斯蒙平平向旁边看去,目光投入半透明的轻纱之中。他抬起头,看到一张凑得很近的脸。 如果有五官的部位才叫脸的话,那不是一张脸。 奥斯蒙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发出一声怒吼,抡起床头的书本向床边的不速之客扔去。厚厚的书本轻易穿了过去,在地板上砸出砰咚一声。他又胡乱地扔了枕头,被子,还有地上的拖鞋。那该死的幽灵发出了气音似的轻笑,在妻子抱怨着醒来之前,淡化在空气里。 她就这么消失了,淡化而不是消散,像一只蟑螂钻进床头柜的阴影。幽灵比蟑螂更难寻踪迹,更悄无声息。“你太累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妻子这样说,没过几分钟就进入了梦乡。奥斯蒙就坐在床头,瞪视着眼前广阔的黑暗,一夜未眠。 第二天,不等天色大亮,奥斯蒙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冲出了闹鬼的宅邸。他在人群的包围中忙碌了一天,等傍晚归来的时候,上衣口袋里塞了一个护身符。 这不是烂大街的玩意,它来自……某些渠道。本森上校不会喜欢这个,此前他就对“马戏团”携带的一切传统道具都表现出了不屑一顾,觉得都是迷信的鬼把戏。你看,见识短浅又刚愎自用的人总会把超出学识范围的一切划为玩笑。奥斯蒙才不管中校会怎么想,他又不真像本森以为的那样,是个可以随便使唤的副官。 总督将奥斯蒙派到本森手底下,用来提供帮助和监视。“因为我信任你。”总督这样说,换成其他人,某些更加忠心耿耿没有脑子的蠢人,大概会为此感激涕零吧。可奥斯蒙要这种信任有屁用?哦,不能这么说,总督的信任还是有用的。然而要是总督的信任会把奥斯蒙发配到一个中校身边当秘书,这信任对他而言和没有等同。 被迫待在中校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越长越糟糕。早些时候,谁会想到他会卷入这种超出能力范围的大麻烦里? “从钢丝上跌落的时刻很近了。” 奥斯蒙打了个寒颤,握住了口袋中的护身符。它不是个摆设,有了这种东西,哪怕是有害的那种幽灵,也无法碰触他,无法伤害他。 可是幽灵似乎没有碰他的打算。 她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闪现,远到走廊尽头一道白影,近到狭小空间里与奥斯蒙脸贴脸。空无一人的地方她与奥斯蒙对视,而即便奥斯蒙停留在某个到处是人的场地,她也能在每一个只有奥斯蒙能够发现的死角露面。幽灵从不长期停留,她只是奥斯蒙快要忘掉她的时候出现,时近时远,有时是影子,有时是声音。 在那颗看不到眼耳口鼻的头颅中,不知从哪个位置,吐出了诅咒似的话语。 “已经到了跌落的时候。”她说道。 奥斯蒙的手在颤抖,他看进盥洗室的镜子里,看不见自己的倒影。白色的幽影取代了他的镜像,镜子里的报丧女妖声音轻柔,她说:“你快要掉下去了。” 如果没有那道白蒙蒙的影子,镜中会照出一张相当憔悴的面孔。来自各方的压力与连日糟糕透顶的睡眠快要把他击垮了。 他曾叫人帮忙,曾对鬼影大吼大叫、破口大骂,全都毫无成果。奥斯蒙必须停止呼叫下属,以免在这样的要紧关头失去他们的忠诚,他绝不想被当做一个神经衰弱、无能为力的疯子。奥斯蒙已经筋疲力尽,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没期待得到任何回应,报丧女妖之类的东西不是和乌鸦一样,只会反反复复重复某几个音节吗?但是出乎他的意料,无面的幽灵回答了他。 “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她说,“你被迫在三根钢索上跳舞,底下全都是尖刀。” 奥斯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僵硬地重复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就捂着耳朵等待坠落吧。”幽灵平静地说,“多面间谍先生。”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