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截。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炭盆拢上,去把熬好的药取来。”清脆的厉喝一声声响着,“四姑娘再怎么不受宠,那也是俞家正经的骨血,要是出了差子传回京里,仔细你们的皮肉性命!” 屋里传出厉喝声,檐下正在玩冰棱的丫头一个激凌,应声跑去了厨房。 就像这喝责声里说的,宅子里面住的是被撵到小庄上养病的俞家夫人和四姑娘。四姑娘前两天玩冰时滑倒磕到了头,已经昏迷了两天,就连大夫来了都说不成了。俞夫人哭晕过两次,嬷嬷都已开始准备后事,也打点好人打算上京传讯,可不知怎地这四姑娘忽然又睁了眼。 这宅子老旧,没有地龙,一到冬天就只靠炭盆取暖。分到宅里的是劣炭,烟大有味,但就算是这样,这炭也就堪堪够几人撑过半个冬天。 如今,剩下的炭已经全都搬到这屋里了。 俞眉远被炭烟熏醒,浑沌的脑袋如被长戟穿破的皮鼓,钝钝地疼起。 “四姑娘,要喝点水吗?” 耳边除了忙乱的脚步声,还传来温柔的声音,似曾相识。 四姑娘? 她已许久不曾听过这称呼了。 难道她没死?但不可能,她明明听他吩咐——将她的尸身用落霞锦装裹了,再用上金丝楠木棺,灵棚丧幡的白布要用绫罗,陪葬品挑她生前最爱的珠玉宝钗…… 莫非她在自己的灵棚上? “咳!”她想着自己若开口说话,会不会把人吓坏,让人以为她起尸。 心里想着,喉咙里已经发出了声音。 她的喉咙火烧火燎地疼,声音也像敲破的锣,嘶哑难听。 一只手探上她的额头。那手冰凉凉的,像府里夏日常用的玉席,能贴着她的肌肤,冬暖夏凉,叫人好不畅快。 暖?凉?她死之前已经被毒得感知尽失,全身麻木,不知冷热疼痛,可现在她却能清楚察觉到那点叫人感动的温度。 俞眉远心头又是一惊,她抬手想要拂开自己额上这只手,可手才一举起,她便又怔住。 自己的手又小又嫩,像菱角里藏的肉,白得那样不真实。 “四姑娘?可是有哪里不痛快?”坐在她身边的人急切唤道,又将她举在半空的手给握到了掌中,“阿远?阿远?” 俞眉远愣愣地望向床边的人。 多久没听到有人叫自己“四姑娘”了?还有这一声“阿远”…… 死过一场,她没踏黄泉路,没饮孟婆汤,这是到了哪里? …… 俞眉远抬头,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脑海里全是杂乱无章的片段,像走马灯上的影子,一轮轮转过,没有终点。 她只记得自己死的那一天,兆京下着同样大的雪。 细白的雪将整个京城淹没成一处冰冷的雪国,挺翘而出的屋檐勾飞如凤翼,梁下朱红的灯笼,是那个白雪世界中一点刺眼的殷红。冷,即使是生起烈烈炭火,都遮挡不住满屋寒冷,那冷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如同屋檐上挂下的冰棱结在了心尖。 那么冷的天,她只穿一件素白的大袖棉袍,宽大的袍子束在腰间,松得像是披在一具骷髅上,可她竟不觉得得冷。毒/药耗尽了她的精血,掏空了她的身体。她的感知早就麻木,连痛觉都没有了,何况是区区寒冷。 与魏眠曦十二载夫妻,她知道这个男人迷人的脸孔下有颗绝情到底的心,可她没想过他真会对她下毒手。 果然是死人堆爬出来的男人,恩义情爱亦或生死他早都不放在眼中,除了他自己所珍爱的东西,旁人对他来说不过只有两个字——利用。 “青娆呢?我叮嘱过她好好看着你的,这死丫头又跑哪里野去了?”坐在她床边的女人朝着屋外吼起,一边又将她的肩头按下,阻止俞眉远坐起来。 青娆? 俞眉远猛地一醒。 熟悉的名字乍然入耳,让她猝不及防地痛起来。 门被人推开,卷进来一阵寒风。 “来了来了,周妈妈别催,青娆去取药了。”脆生生的童音气喘吁吁说着。 俞眉远侧脸望去,门口处进来个穿青色旧袄的小丫头,正小心翼翼地端着手里的托盘朝床边走来。 她长得并不起眼,身量也瘦小,一身衣裙显然是改小的,穿在身上仍有些松垮,并不合身。 “药苦苦,我给姑娘拿了几颗蜜枣。”青娆说着将药搁到了床头小几上,目光掠过那几颗蜜枣时露出几许馋光。 真的是她记忆中的幼年青娆。 青娆跟了她整整十八年。她们同岁,青娆三岁被买来作她贴身丫环,有些懒又有些笨,心却是实实在在地向着她。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