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和表达本来没有硬性规则,但好与坏是能一下分辨的,方怀是个有天赋的演员,徐团圆一直知道。几个机位的摄像机同时工作,灯光遮光也早就就位。 好些人都不说话了,看得认真。 一直到昨天为止的戏,都是林晓的失明前的生活、出国移民等一系列过渡情节,和一些配角片段,比较平淡简单。 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到方怀这种程度的爆发力和共情渲染能力,之前的闲言碎语一下子就没了。 “这场说不定可以过,”副导演和助理交流了一下,“希望吧。” 但徐团圆却没有放松,跟组编剧也没有。 他们的表情甚至比一开始的表情要更加凝重了些。 方怀的表现的确不错,但是有点……到后面,很可能会走岔了路。 镜头下,少年脸上的所有表情已经全部收住、淡了下去。他的呼吸一点点平复了,颊侧沾着泥,低头捋了捋被雨水浸湿的额发。 他的手机重复拨打一个号码,这时终于通了。少年的瞳孔转了转,死气沉沉中破开一缕清明与期冀: “妈,是我……” “你怎么不去死啊?”那边的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接着按了挂断。 “嘟——” 少年沉默片刻,取下手腕上的表,轻轻挂在栏杆上。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作祟,他其实并不想死——情况很糟糕,但也没有绝望到那个地步。他的眼神失焦,茫然地低头,看不见人工湖,什么也看不见。 水有多深呢?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件事。 少年的唇角抿着,眉梢却微扬起了一些,他轻轻撑了一下栏杆翻出去,白色旧t恤的衣摆扬起很快又被打湿,软塌塌地坠落下去,没入水中。 水下的摄影机开始工作,徐团圆切换了仪器,依然通过取景器在看。 水很深,淤泥和砂砾沉在底下,是一种很真实的灰色。 方怀能听见水声在鼓膜边振动的声音,把所有别的声音都推得很远,他像是从上万米的灰色天幕中跌落向大地。 其实从开拍的那一秒,他就意识到有些不好了,却收不住。 属于‘林晓’的灰色情绪像是附骨的藤蔓顺着脚踝一点点爬上来,逐渐变黑渗出血,把他整个人的躯体都紧紧缠绕住,不得脱身。 他是体验型演员,共情的代价很大,带着铁锈味的潮水不断涌上来淹没他,掌心和呼吸都是冰凉的。 林晓是怎么样的?一定很绝望吧,就像他现在也很绝望。 绝望并不是铺天盖地的,一开始只是一个霉点,随后一点点蔓延洇开,扩散到周身,把人密不透风地完全包裹住。 当水没入头顶的时候,方怀的身体被过度的情绪所完全掌控住,背离了内心的想法。他不想死,却没能够闭气也没能够挣扎呼救,眼睁睁任由夹着铁锈与油漆味的水灌进鼻腔里。 几乎没有人发现事故与危险的来临,仍以为这是一场很逼真的戏,而方怀是个无比敬业的演员。 水很深。 你很难想象一个城市里的人工湖会有那么深,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成为谁的埋骨之地,水槽和一些生活垃圾纠缠着,有一点油漆的刺鼻味,越往下光线越是昏暗。 他在不断下沉。 徐团圆看着取景器。 果然和他想的一模一样,方怀的情绪仿佛开闸的洪水一样倾斜出来,剧烈的燃烧失控之后,就空无一物了,变成了一个干瘪的外壳与一片死灰。 他犯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错误,这不是徐团圆想要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在这时,副导演忽然半惊半疑地小声问: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