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蜷了蜷,沉默地倒完那一杯茶,放在桌子上、林雨经常坐的那个座位,再然后,才拄着导盲杖,迟钝地转过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 关上门后,他忽然脱力踉跄了一下,很用力地扶着导盲杖才站住了。少年急喘两声,走到自己的书桌边,从桌面上拿起了什么。 他明明看不见了,却仍把那个东西举起来,对着阳光,失焦的眼睛好像在端详它的模样。 他左手拿着它,右手放开导盲杖,拨了拨手里的东西。 ——忽然有人意识到,那是一个旧风车。 林晓九岁那年,七岁的林雨攒了一个月零花钱,送给他的礼物。 “我不是故意的,”他声音艰涩地说,“阿雨,我也想当个正常的哥哥。” 被关在仓库里整整五天,绝望,痛苦,麻木。 他知道林雨对他不好,嫌弃他是瞎子同性恋,在外面从来不愿叫他哥,像看垃圾一样看他,出门前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怎么还不滚”,他心里不是不难过愤怒。 但他也记得林雨对他的好。 记得他写的第一篇作文是‘我的哥哥’,记得小小的孩子攒了一个月零花钱给他买生日礼物,记得他对朋友自豪地说‘我哥哥很厉害,我长大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在死亡面前,仇恨愤怒忽然变得很淡很淡,而留下来的—— 是爱。 少年小心翼翼地拿着那个小风车,失焦的瞳孔对着天光仔细地端详它的模样。 片刻后,他唇边扯起一点柔软的弧度,眼眶彻底红了。 风声急促,穿过异国他乡的街道,多年前的记忆像是晚来急的一场雨,带着潮气纷沓而至。 试镜大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 半个小时后。 方怀走出试镜大厅,穿过狭长的走廊推开玻璃门时,冬日大片湛蓝的天幕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叶于渊沉默地站在门外,漆黑的眸子垂着,无意识磨挲了一下袖扣,模样竟然显得比他还忐忑。 方怀看得出来他想问结果,又怕方怀没过、提了反而伤心,心里左右摇摆着。 “没过。”方怀心里喜欢他喜欢的不行了,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回家吧。” 叶于渊脊背挺直,许久后,道: “嗯。” 方怀往前走了两步,不见叶于渊跟上来,转过身。 叶于渊沉默片刻,忽然走上来。他把方怀的毛线帽扣下来,远看像是在帮他调整帽檐,其实在低头吻他。 “怀怀,他们没有眼光,”叶于渊哑声说,“换一个导演,想演谁的戏?” 方怀:“…………” 他沉思了很久,最后问: “真的?” “嗯。” “可是我是骗你的。”方怀说着,嘴角抖了抖,忍着笑,“还不知道过没过,回去等通知。” 叶于渊眼神滞了滞:“……” 方怀鼻尖和颊侧被风吹的有点红,浅琥珀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叶于渊,片刻后得寸进尺地问: “叶老师,没有落选,就不能亲了?” 叶于渊沉默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他垂着眸子吻他,片刻后艰难道: “当然可以。” “……” 方怀仔细打量后,觉得叶于渊似乎是很高兴的。 他的试镜,叶于渊比他还紧张。回到家了,叶于渊还时不时会跟他说一句:“一定会通过的。” 方怀还担心他要悄悄找算命的或者占星的,算上一卦。 明天就是元旦,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天黑的早,到十点多的时候,市中心的广场就挤满了人,等着新年倒数。 方怀和叶于渊吃完晚饭,也来了广场,不过是在远离人群的公园里随便看看星星。 “什么时候会有结果?”叶于渊坐立不安了大半个晚上,之前ptah第四代ai发布的时候都不见他这么紧张,“今晚?” “应该是今晚,”方怀点点头,片刻后忍不住反过来安慰他,“有可能过,也有可能不过,你不要失落。” 方怀是真的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他和姜源表达的是两个方面的情绪,其实分不出孰好孰坏,而姜源的演技和经验还比他好一些。除此之外,他也没有看到王书厉的表演,应该也是很厉害的。什么威尼斯电影节,金棕榈奖金狮奖……随便抬出来哪一个,方怀都招架不住。 从试镜大厅走出门的那一刹那,方怀心态其实已经放平了。 无所谓了。尽人事,听天命。 “去倒数吧,”方怀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叶叔叔。” 这是他和叶于渊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方怀心里想,虽然以后还有很多个,但第一个,肯定是很特殊的。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