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老板娘提点。我和夫君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不懂。”秦秾华将一角碎银轻轻放在碗边,道:“老板娘可否再多说说肉铺的事?伊州治安竟然如此之差吗?” “刺史是夏那边来的,只管胡人老爷们的死活。”老板娘摇了摇头道:“两脚羊哪里算人……夏皇去年御驾亲征,带了一万细皮嫩肉的姑娘和男童出去,回来时,一个不剩。” 秦秾华沉默许久,道:“请问,肉铺怎么去?” …… 站在沾着红白碎肉的砧板前,秦秾华浑身冰凉地看着挂在铁钩子上的女童头颅。 女童的五官和轮廓都是标准的汉人模样,紧闭的眼皮上沾着几缕鲜血。这颗人头,和一颗牛头,一颗猪头,各用一个铁钩穿着,招牌似地挂在摊位最醒目的位置。 “夫人!买肉吗?”围着一件鲜血淋漓围兜的胡人男子从砧板上拔起锋利的砍骨刀,甩出两点不知部位的粉色碎肉。他乐呵呵地冲秦秾华笑,态度亲切:“猪肉八十文一斤!牛肉四十,羊肉只要二十文!” 他见秦秾华不说话,薄如蝉翼的刀尖不断拍着案上的商品: “看看吧,夫人!这排骨,这肩肉……都是顶顶新鲜的!” 在他吆喝的时候,一名驼背的汉人男子走了过来,扔出一串铜板:“来一斤羊肉——腿肉还有吗?” “有!管够!”肉贩立即抛下秦秾华,从肉块堆积的案上提出一条—— 秦秾华忍不住了,她转过身,无法克制双拳的颤抖。 一直沉默不言的少年此时揽住她。 “杀了吗?”他平淡的语调像在说一日三餐。 秦秾华费力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回客栈。” “我背你?” “……我自己能走。” 她面目僵硬地推开他伸来的手,独自往前走去,每走一步,都像踏在踩不着底的棉花上。 少年跟了上来,道:“你不想杀了他吗?” “杀了他,这条街上还会有新的肉铺开张,买不起猪肉牛肉的人还会蜂拥而来。”秦秾华低声道:“……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两人转过街角,来到昨夜问路的地方。 出门的时候,秦秾华还看到昨晚的指路老人坐在屋檐下打瞌睡,回来时,老人不见了,屋檐下多了一滩还未干涸的鲜血。 一堆人在旁观看,面色各异,议论纷纷: “敢袭击刺史,不要命了……” “这老疯子终于死了……” “他上次还抓着我儿子,说他是大朔人,要他一起来反抗夏人……” “我呸,大朔早就不管我们了……我们凭什么要为一个不要我们的国家冒死……” “这老不死的上次还想和我女儿说话,幸好老子发现得早,把他狠狠打了一顿……老子好不容易娶个胡人老婆,我容易吗?” “……就是当个杂种,也不当汉人!” “……是个忠义之士,你们都留点口德罢。” “你这么仗义,这老疯子被活活打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 “小生……” 秦秾华眨也不眨地望着那滩刺目的鲜血,面纱下的脸庞毫无血色。 无人注意远远观看的二人,秦曜渊担心她的脸色,低声道:“阿姊,我们走罢……” 秦秾华依然望着那滩鲜血,听着断断续续传入耳中的老人死前的惨状。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