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怎么办?”少年抬头看着她。 “东胡草原高寒,现今我们即便能够占领,也无法让它产生该有的价值,反而为了屯兵守备这片荒原,我们会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对大朔而言,无异于一个陷进去就爬不出来的泥潭。所以,中原对东胡草原的政策一向是羁縻为主,即使出兵镇压,也是以驱逐为目的,而非占领。” “历朝历代,只有大一统的游牧民族才会对中原产生威胁,若他们始终是四部八宗,他们就永远掀不起大风大浪。” “因此——” “若你为君,都密强大了,你就扶持乞伏,库莫奚弱小了,你就打压河满——只要持之以恒地分化草原诸部,让他们始终分裂纷争,无法将力量统一起来对外,你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让他们成为对你摇尾乞怜,予取予求的狼犬。外交如此,内政也是同样。” 少女一席话说完,殿内静默无声。 绯色夕阳下,她雪白耳边的绯红珍珠红得似血,少女一声轻笑,静静回荡在安静的寝殿里。 “所谓帝王之术。”她说:“不过‘制衡’二字。” …… 秦秾华令乌宝和结绿送九皇子回屋,只留下陆雍和一人。 陆雍和忐忑猜测公主用意,不敢轻易开口,垂目敛眉,将呼吸放到最轻。 在他的视线余光中,玉京公主缓步走到罗汉床坐下。 “今日的课,你听了有何感想?” “公主博古通今、世事洞明,论学识和远见,我远不如公主。” “我想听的,并非是任何一个宫人都能说的恭维话,我想听的,是只有陆公子才能说的话。” 陆雍和不由抬起头来,公主静静望着他,沉着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 “……公主教九皇子帝王心术,却没有教全。” “哦?”她笑了:“此话何解?” “帝王术,王霸道杂之,而公主只教霸道,不教王道。即便偶有涉及,也是草草带过。”陆雍和顿了顿,说:“公主在防着九皇子。” “继续说。” “公主和九皇子的关系,就像中原汉人和关外戎夷……公主希望戎夷强大,可以阻挡来自远方的铁骑和烽火,又不希望戎夷过于强大,以至于反过来威胁中原的统领地位。” 陆雍和说完后,殿内许久无声。 “陆公子不愧是今年春闱最有希望夺魁之人,若是在宫阙之中度过余生,实在屈才。” 玉京公主轻柔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如春日的溪涧清泉,沁人心脾。 “若是陆公子愿意,我可做主还你本来身份,虽无法入朝为官,但想做个王府幕僚,却是轻而易举。” 扑通一声,是陆雍和的双膝接触地面的声音。 他双手按地,向眼前之人叩首到底。 他曾经高傲的灵魂,在她面前彻底折服。 “公主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更何况,公主本身德才出众,卓绝千古,乃世间难得的经世之才……” 地砖冰冷,陆雍和的胸口里却一片滚烫。 野心和仇恨熊熊燃烧。 他掷地有声道: “在下愿一生追随公主,为公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秦秾华看着跪在眼前的男子,唇边渐渐上扬。 她温柔道: “求之不得。” 第40章 天寿二十三年, 春末。 暖风徐徐, 晴空万里。 时隔多年,玉京又一次迎来万人空巷之日。 人烟罕至的东郊百年难得一见的排起长龙, 一座占地巨大的庞然大物前, 无数人头攒动。 除了流水一般抬进学府大门的御赐之物, 围观百姓中谈论得最多的就是书写在鎏金牌匾上的“华学”二字: “……玉京公主不仅人冰肌玉骨, 其字也仙气拂拂, 令人望尘莫及……” “……观‘华’之一字,驰骋纵逸, 仙气飘渺, 纵是小生再苦练十年, 也难及公主境界。” “朔有玉京, 乃国之大幸……” 人山人海中,有一名少年努力拨开人群开前进。 “殿……表弟,谭光,你们快些跟上……” 武岳一脸兴奋地回头, 冲身后喊话。 他话没说完,一股冲力忽然撞上胸口。 “啊!” 武岳摔到地上,他下意识抬头,一双带着敌意的琥珀色瞳孔阻止了他嘴边的抱怨。 撞倒他的少年身材高大,冰冷的眼神和友善二字毫不相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到地上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