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臊得脸都红了,将手搁在肚子上,睫毛颤得厉害:“你可别骂他了。” 其实他从来不骂孩子。沈轶真要管教孩子,一般都上手打,拿脚踹,他打得极痛又不致伤,沈钰是很怕父亲的。 微风吹来,窗外如梦似幻的粉色合欢花摇晃,厅堂里的花瓶里,散乱着一把蔫蔫的野花。 那时苏倾正怀着七个月身孕,那是后来在金秋时节诞生的女孩子,名字是沈轶取的,叫做沈樱。沈樱后来嫁给了临平的二子为妻,青梅竹马,顺理成章,这是后话了。 沈樱生得像沈轶,五官深邃俊俏,鼻尖挺翘,瞳孔颜色浅,也有些异族之相。她安静乖巧,从小时候就像只小猫,沈轶待她比待她哥哥稍好一些,至少能将她抱在膝头说话,且从来不打她,或许主要是因为她同苏倾一脉相承的乖。 沈轶就是吃这种乖,无论在哪里,苏倾拿那双眼睛怯怯地一看他,他便受不住,就象当年一同跪在学堂里,一回头瞧见苏倾融着星河的眼睛,布帽里面露出一点鸦青的发丝,背后是一片绚烂绯红的流转晚霞。 一直到四十年后,这样的魔法尤未散去,纵使大半生已经过去,二人并肩躺在合欢树下乘凉的时候,已是满头白发。 布满皱纹的手臂,撑在摇椅的扶手上,微风拂过,落下的合欢花撑着伞,在空中飘零而下,落在她裙子上,沈轶伸出颤抖的手一拂,将其骨碌滚下。 年逾五十的苏倾朝他笑了一笑,依稀还有旧时影子,沈轶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亦或许在他眼中她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十四五岁的青葱孱弱的少女。 苏倾想她这一辈子,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一切就像晒在脸上的温柔的阳光,美满得恰到好处。 风吹起她的裙子,落花如雨,她忽而有些困倦了,睫毛颤了颤,慢慢闭上眼睛。沈轶忽而握住她的手,回头看她:“倾倾,你怕死么?” 她慵懒地摇了摇头,看着手上戴着的鸾鸟的钏子,她握着他的手,声音平静温柔:“此世当好多世活着。” 她半眯着眼睛。 涌上心头的困倦并不让她觉得害怕,也许是要死了——但那也没什么。 在她年轻的时候,她已有了不可想象的奇妙的经历,能这样过完一生,又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幸运,故而她是这样的满足,这样地毫无怨言。 闭上眼睛前,她听见他在她耳边慢慢地问:“想好了么,倾倾。” 想好……什么? 他留在空气中的声音慢慢地变得嗡嗡作响,似乎许多个气泡纷纷爆炸开来,发出“噗噗”的轻响,合欢树浮在空中的粉红色的花朵,慢慢地旋转起来,随即是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旋转,所有的颜色,晃动成了变幻万千、光怪陆离的万花筒,旋即它们定格,片片破碎,变成无数星光和粉尘,闪动着消散在空中。 她的身体似乎猛然升起,悬浮于广袤无垠的宇宙中,如飘荡的一叶扁舟,她安稳地紧闭着眼睛,皱纹寸寸消去,如玉的身体如同最原始的山脉,有着流畅起伏曲线,黑色长发如水中浮动的海藻,盘旋遮蔽她的身体,在藏蓝色的空间内漂浮着。 一枚巨大的圆环出现在黑暗中,蓝色的光芒由一星乍现,慢慢地,逆时针沿着那圆环的形状,顶到了满格。 满格的圆环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像一个巨大、标识的句点。 第99章 小重山(一) “砰——”无数零件碎片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在空中炸开, 废墟内火苗徐徐燃起, 烧焦的味道飘散而出,同时伴随着小范围的炸裂。 缕缕黑烟从报废的车框上升起。 巨大的、怪物般矗立于城市中的联合政府实验室大楼, 悬挂红底白字的巨幅竖幅标语“we are human(我们生而为人)”,那标语被风轻轻吹动。 冷森森的玻璃幕墙, 倒影出刺目的日光, 和瘫痪的十字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