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持续地下。 姚温玉的嗓音清润琅琅如玉石,他说:“先生暂且不必为我愁,我看阒都如困兽,竭尽七城之力要与我们府君死战到底。此乃下策,不足取。” “沈泽川如若有心,早该投诚相待,而非自立为‘君’。你们陈兵丹城,威逼阒都,惹得天下百姓惶恐不安。”岑愈今日也是来劝降的,此刻不禁迈出一步,隔着云雨说,“今日元琢若肯劝他投降,光凭他在中博六州的仁义之举,我也愿意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为他担保。” “眼下形势分明,大局已定,先生何必再自欺欺人。”姚温玉说,“府君为免城中百姓受此大难,所以滞留丹城不肯前进,其实中博十二万守备军准备就绪,围攻阒都朝夕可至。所谓攻城之法,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如若女帝肯为城中数万百姓开门投降,我也愿意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为她担保。” “你我旧识,何必用对我夸下此等海口?中博可用之兵不过两万,沈泽川空守茨州粮仓已见疲态。如今茶、河两州纷纷归顺,可见他人心丧失,不能立信于民。阒都如今有七城相助,还有启东为盾,三十万守备军货真价实,沈泽川想要谋取李氏江山,恐怕无人能服。你们攻入丹城,已使得流民四起,”岑愈指向阒都,“阒都门前皆是逃难的百姓,夜里能听见婴孩在啼哭,白昼能看到寡母在卖女。你们如果真的是仁义之师,怎么会对此视而不见?” 姚温玉没有回答。 岑愈侧旁的学生朝着姚温玉行礼,清嗓开口:“不仅如此,沈泽川无端造反,祸引阒都,纵使他能以强兵破城,也难以用强兵服众。当今圣上名正言顺,实乃天子的不二人选。两军对峙死伤无数,今日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只要中博诸位能诚心投降,皇上必以圣贤之心不计大过。” 他们把话说得百般好听,可真的弃甲而降是什么后果,别说岑愈,就是孔湫都不能保证。 姚温玉正欲开口,那雨间便有风袭来,让他不得不暂时掩口低咳。 岑愈于心不忍,身边的学生却自以为占据上风,看元琢羸弱,不禁再进一步,放言高谈:“我知道‘璞玉元琢’素有阒都无二的美名,我更知道你出身姚氏师从阁老,可叹你空负才学,效命沈氏,背弃先人之志!姚元琢,老骥尚能志在千里,你却只能委身贼寇。我可惜你的才学,更可惜阁老所托非人,今日见你病体残躯早非当年英姿,还想劝你一劝,迷途知返吧!” 雨珠飞落在栏杆上,沈泽川的袖袍被濡湿了。他把折扇束于袖间,以免沾雨。从望楼看青竹,姚温玉已经半隐了。 沈泽川尚在阒都的时候,曾与萧驰野说,如果让他抉择,他宁肯选择薛修卓,也不愿要姚温玉。因为姚温玉孤高绝尘,做不了在污秽里打滚摸爬的事情。他生得那般好,以至于痛起来也那般难。 学生们士气高涨,纷纷挤上高台,个个都想对姚温玉赐教。 姚温玉咳声已停,他神色不变,似乎早已料得会遇此境地。沈泽川麾下不是无人,孔岭尚在学院时也是清辩高手,可沈泽川仍然同意让姚温玉来,这是知己相知,姚温玉不需要怜悯,一丁点都不需要。 “罗牧设此局欲杀元琢,”沈泽川微偏头,耳边玉珠折映冷冷水光,“那也得配。” 小看姚温玉,就是小看沈泽川。沈泽川麾下幕僚德才兼备,姚温玉却始终稳居首席。两年前姚温玉离都狼狈,那是两年前,他辅佐的可是中博枭主沈泽川。 台上略显嘈杂,学生们的声音挤在大雨中,埋在竹浪里。凉风习习,姚温玉挪下掩唇的帕子。 “诸位劝我迷途知返,我却要劝诸位回头是岸。”姚温玉的声音依然清润,仿佛那几声咳嗽不过是雨中小憩,“我问先生,老师殚精竭虑死谏朝堂,为的是什么?” 岑愈答道:“震慑宵小,以正尊卑。” 姚温玉在风荡起时骤现锋芒,说:“大谬不然,老师殚精竭虑思民生,稳健求和顾民意。事事以民为先,时时以民为本,如今你们颠倒尊卑、罔顾百姓,为一己之私苟且庙堂。岑寻益、孔泊然、薛延清,尔等究竟以何等颜面再拜我的老师!” 他鲜少露出此等肃色,一番言辞犹如刀割,划得岑愈踉跄后退,哑声说:“我等……” 姚温玉神色依然不变,继续说:“我再问你,所谓药沉疴、归民田、安民业、正尊卑,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