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茹的眼神在见到女儿的一瞬就变了,她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没扎针的手,从床边的指物矮柜上取过帽子,变扭却又坚决地戴上。宽大帽檐挡住了半张脸,也掩盖了因为脱发露出的白森森头皮。 梁挽垂眼,走到边上的沙发坐下,轻声道:“没必要遮,不丑。” 戈婉茹语气淡淡:“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梁挽又何尝想看到她这模样,到底是赋予自己生命的人,她恨过怨过哭过恼过,却从想过有一天对方会消失。泪水盈满眼眶,她奋力忍住,咬着唇从果篮里随便捡了个苹果,闷声不吭地削皮。 她不知道能母亲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全堵在心窝里,叫她无端烦躁。她没办法徒劳地鼓励戈婉茹好好治疗,更不能像寻常女儿一样搂着妈妈给予拥抱。 因为这一切,戈婉茹都不需要。 梁挽垂着脑袋,据说苹果皮削完不断,可以带来好运。 她大拇指顶着刀刃,一点点绕着转。 戈婉茹终于扭过头来看她一眼:“别弄了,我不吃那些。” 纤白的手指猛然一颤,果皮在最后一点断裂,刀刃一偏,险险划过指腹,鲜血争先恐后涌出。梁挽忍着痛,放下苹果和刀,抬眸看向母亲。 女人压根没什么反应,眼里带着不以为然:“早跟你说过别弄了。” 五月的初夏天气,梁挽只觉被一桶冰水浇了个彻底,对方脸上那种【你自找的愚蠢】冷得她浑身都在颤栗。 “你能不能别这样!”她猛地站起身,红着眼,受伤的手藏到身后,朝她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 “不要怎么?”戈婉茹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帽檐往上翻了翻,露出那双隐约还能窥见几分妩媚的眼:“搞清楚你在和谁说话,越来越没规矩。” “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和陆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厮混,你要是心里有我这个妈,就不会让我面子里子都丢尽。” “你现在回国,是不是指望我感激涕零,庆幸自己有个好女儿?” 梁挽握着拳,喘得厉害。 其实她不介意卑微一些,她在上飞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她可以示好,可以伏弱,这些都不要紧。 可惜了。 即便病魔缠身,戈婉茹还是没变。 她不应该再有不现实的幻想了。 梁挽摁住被刀划开的口子,一动不动站在病床前,声音低下去:“我来看你,不是要提醒你有我这个女儿,我只是不想让自己遗憾。” 她眨了下眼,继续缓慢地陈述:“我知道你不爱我,不把我当成你的孩子,可我却没办法自欺欺人,没办法告诉自己也完全不在意你。” 戈婉茹愣了半刻,下颔线条绷紧,微微仰头看她。 梁挽没有和母亲对视,她的嗓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小时候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你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 “你总是警告我不许给你丢脸,不许这个,不许那个,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从不肯拉我的手也不肯抱我。” “后来我拼了命的努力,什么都做到最好。我没有拿过第二名,却也从未得到过你的称赞。” 戈婉茹:“其实——” “请让我说完。”梁挽轻声打断:“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弃省重点去考舞蹈附中?” 戈婉茹沉默。 梁挽自嘲地笑了笑:“因为那是你的母校,你曾经在那里一鸣惊人,我渴望和我的母亲能够多一些羁绊,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做梦都希望你的注意力能分给我一些,所以我千辛万苦得了校庆领舞的机会,那是我第一次登台演出,可惜你在巴黎血拼没来。”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