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停住话音,抬眸慢悠悠地看了陈青歌一眼:“只可惜,国若不国,又何处有家?门楣移破,再光鲜的,也不过是铁蹄下的废土罢了。” 江茗心里感叹,这还是在个小院里,殷楚说话就这么直接,也不怕让旁人听了去。但她也清楚,殷楚向来遮掩的好,但凡能这么说话,便是已经打点妥当,甚至连这陈青歌的底细秉性也查的一清二楚了。 陈青歌紧抿着唇,天下读书人都有颗济世报国的心,也许会在为官之后或轻或重的被染了色,但在还清贫的时候,目标最为单一,也最能保住初心。 可他还是不发一言。 当年便是因为那北胡入境,先帝签下那与北胡的兄弟缔约,他气愤不平,一时褒贬天下事,这才惹祸上身,再难博取功名。 殷楚扫了一眼陈青歌,语带讥诮:“亦或是先生也赞同那句话?” “什么话?”陈青歌问道。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殷楚淡淡说道:“今日有乔掌柜撑着,朝廷却不想解决之道。明日便有其他商贾。先生不知,这大胤年年税收,可有一大半是出自商人之手。若是他们都没了,朝廷吃什么用什么?没的用了,后日便会轮到百姓头上。无论是何人,但凡取财有道,守大胤律法,为何要受这无妄之灾呢?” 陈青歌咬紧下颌,过了半晌,这才开口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陈某不过是一介贫寒书生,就算在街上叫骂,也难有几个人来听。” 殷楚微微笑道:“先生才情过人,在华京城中也是颇有名气,只可惜用错了地方。今日殷某正是来帮先生走回正路。针砭时事,也绝非只有在朝官员可为。” 陈青歌皱起眉头。 殷楚将乔靳被靖文帝软禁一事向陈青歌说了清楚,又说:“先生腾书针砭此事,我便将这文书传出去。皇上若听了,自然知道自己所做有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则改罢,否则无需再来个十年,北胡便又要踏马碎山河而来。先生倒也无需担忧,此文章一成,我便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乔掌柜的老家临安府去,从那处传起,便不会有人想到与华京城里的人有关,可保先生无虞。” 陈青歌还在犹豫:“只怕此事就算做了,也毫无意义。”他经了多年的磋磨,早已经失了斗志。 殷楚见他松动,便说:“还是《论语》,里面有句话是‘知不可为而为之’,先生可知是什么意思?” “明知不可能做到,而非要去做。”陈青歌答道。 殷楚摇了摇头:“非也。孔子之意是告诉世人,做事时不问可不可能,而应问应不应该。先生觉得应该,便应执笔。” 两人又来回磨了稍许,陈青歌终是将这事儿应了下来,殷楚提出明日一早便来取文章,人命关天,总要动作快些。 说完,殷楚又问:“我可是第一个来与先生说这事儿的人?” 陈青歌心里猛地一跳,藏在房间里的江茗和飞浮也互相看了一眼。只听陈青歌回道:“是。” “那便叨扰先生了。”殷楚拱了拱手,转身出了院子。 待他走了,江茗这才从屋里出来,看着陈青歌眨了眨眼:“原本我想做的,如今被人抢了先。那便劳烦院主了。” 陈青歌只说:“如此一来,书卷怕是要晚些。” 江茗笑道:“无妨,大事儿优先。”说完,也与陈青歌作别,这才离去。 江茗行在路上,倒觉得有趣。原本想着靖文帝如此爱面子,此事做的厚颜无耻颠倒黑白,外面人看着好似他尽心尽力为国为民一般,自己怎么也不能如他愿。不但要将这事儿捅出来,还要连带着那出这主意的萧罗一起拉进去骂。 此般是为乔靳造势,也是为了逼靖文帝将他快些放出来。管你开不开心,反正到时候北胡打来了,你都没有心思再管这些了。 自己想的也是让这陈青歌写文章,再送去临安府,利用水路迅捷反道传回来。这样一来可以撇清关系,二来临安府路远,萧罗的权势也未伸到那边,靖文帝就算恼火,也恼火不到那里去。 至于为何不从吃了乔靳粮食的山西传开?那便是因为若是如此,反倒会引来靖文帝的抵触,也更方便萧罗煽风点火。到时给乔靳扣个什么煽动人心居心叵测的帽子,可就难救了。 江茗倒是没想到殷楚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了,甚至比自己想的还要细腻些。 人与人之间的行文总是有各自的习惯在其中。若是殷楚自己写了,极有可能会被认出来。虽不知他手下有无文人,但将陈青歌的文章拿回去稍加修整,便任谁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比起自己直接拿了陈青歌的文章去用,好上太多。 飞浮在旁走着,她如今却是第一次见殷楚长篇大论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