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听出来。 一曲终了,沈棠礼貌地表示赞赏,信口问:“这支曲子我倒是没听过,敢问是什么?” 无忧抬头,语气平淡温和:“是《江南慢》。” 沈棠一惊,一时说不出话。 她自己就长了张秾丽的脸,穿上红裙时艳煞海棠花,平日里一起玩的郎君娘子也个个是好风致好容貌。可她从没见过无忧那样的长相,清风朗月玉树琼枝,在他面前说话都要斟酌三分,生怕雅致的眉眼间会流露出不悦。 无忧的长相再好,沈棠也不至于太愣,真正让她惊得说不出话的是《江南慢》。 《江南慢》是一套自度曲,总共七支,前三支由前朝士人渡江后所作,既赞颂江南风光,也怀念故地;流传到本朝,恰逢江南大旱,天后时的国手贺玄添了一支,以示哀伤,后来庐江王妃霍氏又自度两支,表的是对江南风光的向往。 前六支都没什么,问题就出在最后一支上。 最后一支是皇帝南巡时在江南作的,清淡至极,试弹过后皇帝看着烟雨楼阁,居然轻轻叹了口气:“江南风光,不过如此。”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教坊猜不出来,推测着是不太喜欢,《江南慢》从此几同禁曲,除非请琴师前去的主家胆子够大非要触这个霉头,从没听说过哪个琴师私下练琴敢用这套曲子的。 沈棠一直没说话,无忧摸不准她想干什么,缓缓站起来,腰上垂着的一对白玉轻轻晃了晃:“……是有什么事吗?” 沈棠这才回神,从怀里取出镯子,弯腰放在琴桌上:“我是阿柔的堂妹,她托我带话。这段时间她写的信发不出来,恐怕也收不到信。” 无忧微微皱眉:“为什么?” 沈棠挑挑拣拣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叹了口气:“总之她现在是被禁足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无忧听完事情,居然笑了笑,低声说:“她母亲……有这么讨厌我?” 沈棠总不能说“对,真的就是这样,特别讨厌你”,斟酌一会儿,含含糊糊地说:“伯母有些重门第,恐怕是有些不乐意……” “无妨。”无忧拿起镯子,指腹抚过光润的玉,“总有办法的。” “但愿你有办法。”话带到了,沈棠也不想再留着,时下风气开放归开放,和堂姐心仪的男人同处一室还是很尴尬,“还有些事,告辞。” 无忧点头,又坐了回去:“慢走。” 沈棠也不纠结无忧其实有些无礼的举动,转身往外走,一脚跨出门,忽然转头,眉头压低,颇有些严肃:“你不会放弃的吧?” 无忧莫名其妙,还是答了:“自然不会。” “你和我这样说,我只是个闺中的女子,”沈棠顿了顿,“但倘若是阿柔的父母来呢?” “阿柔的父母来,那又如何?” 沈棠盯着无忧:“以伯父伯母的性子,不会赶尽杀绝,但要为难为难你,也是很容易的。” “那我等着。”无忧低下头,指腹揉过琴弦,又是一支新曲,“届时再说吧。” 沈棠叹了口气,别过头,匆匆出去了。 ** 沈府。 自从被沈辞柔赶出去,虽然不至于被卖去别家,夕红的日子也不算好过。不能在各院伺候,领赏是没可能了,小偷小摸的事情也做不了,夕红只能留在厨房打打下手,至少平常还有些饭菜可以偷吃。 在厨房里干活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仆妇,厨房里无聊,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吃着点心闲聊。夕红心里瞧不上这些粗鲁臃肿的仆妇,面上却总是笑盈盈的,搬了个胡床坐在门口和仆妇们一起嚼舌根。 最近厨房里嚼的舌头都有关宋瑶,宋瑶院子里的丫鬟嘴不严,夕红给她吃了几块点心,小丫鬟就拼拼凑凑说了事情。 夕红挑了其中抓人的几个点,添油加醋,暗搓搓地凑在仆妇耳边上胡说:“哎,宋娘子在府上住这么久,平日里吃的拿的都不少,果真是个不要脸的。这守不住自己的小浪货,还没嫁出去,肚子倒先大了。” 仆妇一听,狐疑地看了看夕红:“你怎么知道?这话可不能胡说。” “我亲耳听人说的,还能有假?”夕红啧了一声,“千真万确,这几日不见那小娼妇,就是因为落了胎,躺榻上养身子呢。要我说,女人就是这样,看起来越端庄,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呢,啧……” 夕红说得正起劲,边上的几个仆妇脸色都变了,急匆匆地站起来,连胡床都踢翻了。 夕红却毫无知觉,直到听见一个略有些虚的声音:“你听谁说的?” 夕红一愣,抬头就看见宋瑶站在自己面前。宋瑶由丫鬟燕儿扶着,面色苍白,才九月末就披着滚了毛边的披风,宽大的衣服更显得身子纤瘦,简直是空空荡荡。M.ZzwtWX.cOm